转身没照顾到,刘迪就没影儿了。王八蛋也不在,我就向其他管教打了报告,大意是说咱十七号少了个人。管教瞄了我一眼,不咸不淡来了句,回去吧。 得,既然人家不让咱多事,咱就得有眼色。我正准备悻悻然回号子,却让人叫住,回过头,王八蛋跟土行孙似的,就那么从地底下冒出来了。 “跟我去办公室。”王八蛋说。 我点点头,忙小碎步跟上,巨听话。 除却入狱第一年,俞轻舟很少这么正式地把我叫到办公室来谈思想,多数在操场边儿就解决了,有时候四下无人,又赶上我抽风,也能没大没小地跟他拍拍肩膀称兄道弟。所以今天来这么一出,我有预感不是小事儿。 又或者,事儿小,人物大。 “知道我今天找你过来为的什么吧?”王八蛋的开场白从来都这么没创意没美感没艺术性。 我体贴地把门关上,脚后跟一磕,立正昂首:“报告管教,新室友吃的好喝的好精神状态更是杠杠的,你可以放一百二十个心。” 俞轻舟似笑非笑,抬腿一脚把凳子踹到我面前。 我连忙坐下,这叫心有灵犀。 “你有情绪。”不是疑问,是肯定,毕竟王八蛋这么多年狱警不是白干的。 现下没旁人,我也不跟王八蛋客气:“你家好好过着日子呢,砰就从天而降一尊大神,来路不清背景不详得得瑟瑟,你能高兴?” 俞轻舟愣了两秒,忽然乐了,哈哈的,我都担心他从凳子上摔下来。 “我们领导要听见你这话能热泪盈眶,哈哈哈哈……以狱为家,就光这四个字儿他能写出个万字以上的狱改心得……” 笑就笑呗,还砸桌子,什么习惯。 “报告管教,咱能说重点么,”我认命地叹口气,阶级地位差异在这摆着呢,我自然不能跟对方吹胡子瞪眼,只能好说好商量,“你这样笑得我很尴尬。” 俞轻舟也是笑够了,擦擦眼泪,总算有了正经模样:“他呆不了多久的,你回去告诉金大福他们,别惹他,以前怎么过的现在还怎么过,该干嘛干嘛就行。” 我不太喜欢这个“顺其自然”:“他要是惹我们呢?” 俞轻舟挑眉:“那要看你对惹的定义了。据我了解,基本上刘迪不太会动手欺负人什么的,顶多过过嘴瘾,他那人爱撩闲,欠了吧唧的,不过大毛病应该没有。” 我对王八蛋那个“据”的靠谱性持保留意见。 “他在十五监住了几年吧,好端端来我们这儿干嘛?旅游?” “好端端就不会过来了……” 俞轻舟看着我,我也看着俞轻舟,四目相对,流转的眼波中大半都是我的期待。 终于,俞轻舟朱唇轻启温柔呢喃:“不该打听的事儿别打听。” 我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儿从凳子上厥过去。 “咱不带说话说一半儿的!”太他妈缺德了,这跟骑在猴子身上吊个香蕉让它干跑又死活抓不着有什么区别? 俞轻舟特无辜地看着我,天真眨眼:“这不带是谁规定的?” 我想踹他。 “我要是你就不会踹,代价太大。” 你妈难道我的脸是心声显示屏吗! 扯到最后,俞轻舟多少还是给了一些内幕,在我百般保证并用我未来的媳妇儿发誓之后——我说我要是把他告诉我的透露给第三个人这辈子娶不上媳妇儿。 所谓内幕,其实并不复杂。刘迪在十五监住了三年有余,之前一直很太平,一个监的或多或少都知道他有背景,所以大家相安无事。但上个月进来个新号儿,也是个有背景的,待遇基本和刘迪一样。按理说不住一个号儿,哪怕同在十五监你过你的我过我的也就行了,偏偏这俩人互相就是看不顺眼,一来二去杠上了。虽说还没发生什么不可挽回的事件,但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狱方左思右想觉得出事儿是早晚的,唯一的可行性方法就是把恶性事件扼杀在萌芽状态,于是谈话吧,看看哪个愿意屈尊降贵转个班级。第一个找的就是刘迪,因为狱方觉得他毕竟呆几年了,多少能有些政治觉悟,没成想事情特别顺利,刘迪一口答应下来,然后指明,我要去二监,而且是细化到就那个知识竞赛得第一的号儿。 “原来咱们这儿是可以自主选号的。”听完之后,我的小市民心里开始冒泡,不光是羡慕嫉妒恨,而是一想到自己在这里度过的几年有挣扎有绝望有苦闷有狂躁,好几次甚至觉得自己撑不下去了,而同样是犯了法判了刑,有些人却不需要经历这样,心里就说不上是个什么滋味。你说愤怒吧,够不上,有点酸涩,有点苦。 俞轻舟抬头望向天花板,深吸口气,又慢慢呼出。 “这个社会就这样,”他重新看向我,嘲讽地扯了下嘴角,“你第一天出来混?”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