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没过多久她就后悔了,因为不久以后,阿娘就给她讲道理,说她长大了,不能再黏着阿娘了,要跟乳母去睡,她当然不愿意,但阿娘很坚决。 她虽然舍不得,可是也不想违拗阿娘的命运,最后还是乖乖跟着乳母走了。 第一晚离开阿娘很不习惯,所以她早早就醒了,趁着乳母没注意,偷偷溜到了阿娘房间,进了寝阁一看差点气哭,阿耶霸占了她的位置,搂着阿娘睡得正香。 她本想过去把他推开,结果刚走到榻前他就醒了,着急忙慌地给阿娘盖好被子,悄声说阿娘才睡着没多久,让她快回去不要打扰。 天都快亮了,怎么才睡着呢?她当然不信。 看到他居然光着手臂,她忍不住笑着狠狠羞了羞,这么大的人了,睡觉居然不穿衣服?等阿娘醒来了,一定要告诉她,她们要一起笑话阿耶。 可恶的是,那天以后她几乎每晚都只能和乳母睡,阿耶彻底霸占了她的位子。 她质问的时候他还不承认,厚着脸皮说他和阿娘一起睡那是天经地义的,先前是让着她,如今她长大了,就要把位子还回来。 为了弥补她,阿耶常带她玩,教她很多阿娘不知道的东西,还带着她骑马外出,嘱咐她千万不能让阿娘知道。 其实阿娘身在病中,常感精力不济,根本不可能十二个时辰都盯着她,于是她和阿耶有了许多小秘密。 阿耶问他想不想要小弟弟或小妹妹,她点头如鸡啄米。 他笑着告诉她,等到明年秋天,她就可以做姐姐了。 当时是年节,她穿的红红火火,像年画上的娃娃般喜庆,正蹲在门口看阿耶堆雪人。 他堆了两大一小三个雪人,说这是咱们一家三口。 应她的强烈要求,他又做了一个拳头大小的雪人,放在阿娘的脚前。 春天的时候,阿耶给她做了一架秋千。 他的手宽大粗糙,不像阿娘那般柔软纤细,但是一点儿都不笨,时不时就给她做几个奇巧的小玩具,可那架秋千是他做的最后一样东西。 因为她荡秋千时意外摔落,并且磕坏了头,虽然捡了条命,可是从此稀里糊涂,认不出人,连话也说不清楚了。 阿娘和阿耶大吵了一架,阿耶愤然离去,家里又成了她们母女两人。 阿娘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人却日渐憔悴,愈发虚弱,阿耶再也没回来。 阿娘精神头好的时候,会牵着她出门散步,一直走到银杏树下,望着建阳门的方向发呆。 秋天到了,阿耶还没回来。 她两天没有见到阿娘了,身边的婢媪们满面喜色,说阿娘快要生小孩了。她只是咬着手指,傻傻地听着。 傍晚时分,有人神色匆匆地进了院子,和乳母婢女们窃窃私语,她们俱都神色大变。 乳母转身过来,抱起她急急赶去了阿娘的院子。 院中人头攒动,阶前满是惊慌失措的婢女嬷嬷。 阿娘面色惨白气若游丝,臂弯的襁褓里躺着瘦巴巴的小婴儿。她虚弱至极,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乳母将她抱到了阿娘面前,她含泪吻着她的小脸,呢喃道:“葭葭,阿娘放心不下你!” ** “葭葭?” “葭葭?” “葭葭!” 耳畔不停地有人在唤她,一大群人围拢过来。 她无法呼吸,动弹不得,浸满胸膛的热液逐渐变冷,可是她知道阿娘还在,她正躺在她的怀抱里。 她好想跟阿娘说声对不起,她也想跟阿耶说声对不起。 上天何其残忍,怎么忍心那样欺负一个痴儿? 让她忘记了最重要的母亲,伤害了一心呵护她的父亲。 阿耶说得对,她的父亲是谁并不重要。 她是阿娘和阿耶抚养长大的,十多年来从没有人怀疑过她的身份。 是她鬼迷心窍,被别人的花言巧语所骗,差点背弃了家庭,背弃了阿耶和弟弟。 可她深知没有机会了,因为这一世谢葭葭是多余之人,本不该出现在这世间。 但是她了无遗憾,因为阿娘还活着。阿耶也会得偿所愿,与她相伴到老。 他们已经重新开始,他们也不再是曾经的他们,所以她的道歉并无多大意义。 桃木剑洞穿了她的胸肋,一股诡异的力量在血脉间游走。 她的生命犹如蒹葭上的白露,在朝日光耀下逐渐干涸。 回光返照的那一刹,她透过泪光看到了阿娘的悲伤欲绝的脸容。 她冲她笑了一下,艰难地吸了口气,喃喃道:“阿娘别哭,对阿耶好点,他很爱您。替我谢谢七殿下,叫他忘了我,就当是……一场梦吧!” 意识消散之际,她想到了阿怀,也不知道他后来怎么样了,如果还能再见,她一定要告诉他,她终于明白了情爱的滋味,的确像他所说的那样美好。 可她是个知足的人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