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复又重复道:“我确实不曾厌恶过妹妹。” “那时我流离在世上,既无亲人,亦无友人。唯有妹妹每隔上一段时日,便来我的梦中欢笑哭闹。” “如今想来,倒像是真有了一位小青梅一般。” 在颠沛流离的岁月中,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又如何不像是一道月光,照入他晦暗的生命。 刺眼又明媚。 令人不悦,令人觊觎,令人想看她哽咽求饶,也令人想紧紧握于掌心。 折枝想起了谢钰初来时的情形,莲脸微红:“那哥哥就是这样对待自己的小青梅的?” 谢钰轻笑,垂首以齿尖轻咬了咬她圆润的耳珠。 “那我该如何待她?” 折枝雪腮愈红,低头去看自己的指尖。 温汤里的水自然不会转凉,可泡久了,原本细腻的指尖仍旧是被浸得有些发白发皱。 “再泡下去,小青梅可要变成老青梅了。” 折枝拿泡得发皱的指尖给他看,从汤泉里起身,去拿布巾擦拭身上的水珠。 谢钰亦自汤泉中起身,随意披衣,取过一块布巾替她绞着被浴水浸湿的长发。 夜风随之拂过折枝刚沐浴后有些发烫的身子,带来略微的寒凉触感。 折枝轻颤了颤,似是想起了什么,回转过身来,轻声对谢钰道:“其实……折枝也曾在梦中梦见过镇国公与姜妃的事。” 谢钰指尖略微一顿,羽睫低垂:“是吗?” 折枝点头。 “他们是一对假夫妻。白日里恩爱,到了晚上各睡各的。一个睡在榻上,一个睡在地上,还隔着一道屏风。” 她的语声落下,汤泉畔静谧了稍顷。 谢钰轻笑出声,眸底的暗色随之淡去了些:“妹妹又在骗我。” “是真的——”折枝蹙起眉心,握住他的手腕有些焦切:“折枝真的梦见——” “我还曾梦见过妹妹拿金簪刺我,欲置我于死地。”谢钰替她顺了顺长发,语声淡淡:“梦境缥缈,未必为真。” “我曾说过,宽宥妹妹。过去之事,我亦不再在意了。” “可是,如哥哥方才所言,哥哥的生辰便不是今日,应当是两日之前。”折枝叹了口气,语声里满是遗憾:“折枝错过了。” 错过了,便又要等上整整一年。 希望那时候,她能有足够的时辰准备。 “不过是一个生辰罢了。”谢钰替她将长发拢至一侧,并不在意:“往后妹妹还能陪我过数十个生辰。” “这许多生辰过来下来,小青梅可真要变成老青梅了。”折枝看了看自己仍旧有些发皱的指尖:“那时候,哥哥还带折枝过来泡温汤吗?” 谢钰起身穿上襕袍,系上领口的玉扣:“那时候我与妹妹都白发苍苍,想来经不起奔波,走不了山路,还是在自家的别业中建个汤泉池子罢。” 他顿了顿,又道:“要是妹妹老眼昏花了,还能替妹妹念上两本话本。” “可等折枝老眼昏花的时候,哥哥不也是老眼昏花了?”折枝理了理刚穿上的罗裙,系着退红色的丝绦,有些苦恼地道。 “那便一起看吧。能看清一个字,便是一个字。”谢钰淡声:“老来无事,有的是光阴可以消磨。” 折枝略想一想,又停住了系着丝绦的动作:“可是——” 谢钰垂眼看着她。 月色朦胧,落在彼此的发上,淡淡一层银辉。 小姑娘衣衫不整地坐在汤泉畔,乌发散落在肩上,柔白的莲脸上染着一层新出浴时的胭脂色,一双红唇启合间色泽潋滟,娇艳得似是要滴下花露。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