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麻铺天盖地,交缠着发丝与呼吸。 斜眼一瞧,窗户外头有个月亮挂在那里,冷粼粼的银河照耀着他们相拥的手臂,抱得好像要将两个魂儿合二为一,用以补全彼此永不再生的残缺。 月亮隐没在翳云,即将破出。宝幄暖香,吱吱呀呀的笙乐越过幔帐,红愁绿恨像碎时光一样踩过心口,泛起刺刺的疼痛。 轻微的“叮当”几声后,骊珠端着个五彩鱼草纹碗过来,墩在床头的小几上撩开帐。垂眼即见云禾眼下清冽的泪痕,瞪着无望的眼盯着帐顶晃晃悠悠的香袋子。 唬得骊珠一跳,忙叠了枕搀她坐起来,“姑娘,可是伤口又疼了?且忍耐些,将药吃了,没几日就能好的。” 云禾的眼在她面上一滑而过,仍是目怔怔不动弹。骊珠只想她是心内有气,便坐到床狠磨着牙根,“姑娘且先别气,婉情前几日被妈打了一顿,还拉到窑子里去了涨了见识,谅她往后也不敢嚣张。等伤养好了,我同你一道去将她堵在屋里狠打一顿,非解气不可!” 适才将药碗递过去,云禾却轻手拂开,“你说,文哥哥怎么不来个信呢?” 这才是她的心病呢,自那方文濡去后小半年,音讯全无,云禾面上虽不提,心里却满是忧虑。骊珠只得安慰,“大约是忙着读书吧,况且公子麽向来节俭的一个人,这来回送信,得费不少银子,公子大约是想着熬一熬就回来了。” 云禾翠眉微簇,髻松鬓亸,病中更添风韵,“我是担心他会不会出什么事情?你想想,京城人生地不熟的,又遍地是权贵,他要是说错什么话得罪了人,别人将他打出个好歹来,又或是进京的路上遇见什么山贼土匪,可怎么办?” “是姑娘多心,他手上有陆大人的信,谁敢为难他啊?山贼土匪无非是求财,凭白要他性命做什么?” 断肠声里绞尽吁声,云禾眼一眨,滚出滴泪来,病中尤显愁态。却听一阵锵然脚步渐进,旋即帘子打起,是沈从之穿着蝠团纹黛色袍子,高束玉冠,眉凝愁心地走进来。 香闺里两盏恨烛,照着云禾有些发白的脸。这些时,原就相思填积,平日里因有要应酬,只将愁态尽掩。可自被婉情扎了心口,倒像是把里头成堆成捆的思念都给她戳了出来似的,连着几日思夜想,直把个魂飞楚岫三千里,魄绕巫山十二峰,恨不得将三魂七魄出了窍追到京城去。 眼下哪有心思应酬,恹恹翻过身去,单留个冷漠肩头欹斜在枕上,“沈大人,对不住,我病着,这几日不酬客,烦请别处去吧。” 沈从之进门迎头就吃了个憋,有些没好性地拖来一根折背椅对床坐着,“我听说你受了伤,是谁弄的?” 堂子里的事,云禾不欲与他多说,掣了被子罩住肩膀,语调里有些不耐烦,“自己不留神弄的,多谢你慈悲,你要是有心,且请出去吧,叫我歇会子。” 他半步不动,两个腿大开着稳靠在椅背,“年关将至,我要回京里去一趟,大概三四月里回来。京城不比苏州,天家富贵的地方,什么稀奇玩意儿都有,你或是要些什么,写个单子,我来时给你带回来。” 云禾只觉那声音唼唼地响在耳边,颇是个聒噪,“多谢你,不用了。” 且听那银筝宝琴,有些软亸亸的无力,像个猫儿在沈从之心上挠了一下,哪还管她在病中,就搦到床上去歪缠她,“这伤倒是伤的妙,人也温柔了,也不贪财了,比起平日那张狂样,今儿到是颇合我的意。” 调侃中,就去掰她的肩,“来,转过来叫我瞧瞧。” 一下就将云禾火气给掰出来,两个恨眼悚然瞪来,“沈大人,你是富贵公子哥,我是倡伎,按理说你来嫖我,我就得好生伺候你。可也得叫我歇歇吧?你没见我病着呢,我又没卖给你,凭什么病着还要应酬你?!” 烛火牵恨惹怒地浮荡着,将沈从之尴尬的面色逐渐照出怒意,“袁云禾,你有什么可得意的?我成日风雨无阻地过来瞧你,你见天摆着个脸色给谁瞧?你这样的,就是要八百一千我也有!我告诉你,我在衙门里向来说一不二,连布阵使也要给我几分面子,却回回叫你给我脸色看,你有什么不得了?不就是个……” 一个词嚼磨在他的舌尖,一忍再忍地吞回腹中。但云禾脑子也不用转就猜出来了,嘴角噙来个若有似无的笑意,“可不是麽,我不就是个婊/子嘛,可婊/子也有个头疼脑热顶不住的时候,这里倘或不成,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