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语点醒梦中人, 阮眉的针线活是极好的,她本身也是长三堂子里出来, 三教九流无所不见,应酬自然不在话下,且她又耐得辛苦, 由她四处穿梭、往来打点,自然再合适不过。 纪雨宁便命人将阮眉从京郊请来,阮眉这段时间靠浆洗衣物为生,身上只穿了一件发白的褙子, 半根朱钗也无,当真有洗尽铅华之感。 纪雨宁喟叹了一番世事无常,便指明来意,请她帮自己这个忙。 阮眉有点手足无措,嗫喏道:“民妇出身微贱,怎么敢担此重任?娘娘还是另请高明吧……” 李肃虽早已为她赎身,骨子里她仍觉得自己是娼妓优伶一类,让她跟那些大家闺秀小家碧玉打交道,她实在信心不足,哪怕是最低等的绣娘出身也清清白白,总觉得她们会瞧不起她。 纪雨宁有点着恼,“你若连自己都瞧不起自己,怎么能指望旁人予以尊重?难道因为曾深陷泥淖,就躲起来洗一辈子衣裳么?早知道你这样没志气,当初还不如将悦哥儿留给李家,省得跟着你吃苦受罪。” 阮眉面露惭色,打起精神道:“娘娘执意如此,那民妇尽力而为便是。” 纪雨宁斩截地道:“不是尽力,是一定要做到最好。” 眼看阮眉仍有些迷蒙,纪雨宁索性再添一把猛火,“你还有多少债没还?靠你浆洗衣物,也许勉强还清欠债,可悦哥儿的学业怎么办?束脩怎么办?你要他当个目不识丁的村夫,将来再生一窝浑浑噩噩的小崽子么?” 阮眉低头,“读书而不向善,不如不读书的好。” 也只有在李肃死后她才肯说他坏话,才肯承认他身上的种种鄙薄之处。李肃满腹经纶尚且如此,可见四书五经对熏陶人的性情毫无裨益。 纪雨宁哂道:“那是你的想法,你可有问过悦儿如何?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你却连试错的机会都不给他,既如此,干脆将悦儿送来宫中当伴读,本宫亲自抚养照料,省得成日碍你的眼。” 阮眉如今只这么一块心头肉,闻言惶然道:“娘娘,不可……” 纪雨宁看她满眼是泪的情状,于是放柔了声音,“你是他的母亲,将来他会变成怎样的人,全看你如何教导。是,你出身贱籍,并不高贵,难道你就不能教育自己的儿子么?你就像一面镜子,一言一行俱会反映在他眼中,你若立身端正,不偏不倚,他自然会以你为榜样,反之,若你一味固步自封、顾影自怜,我想悦儿也不可能成为一个堂堂正正的人。” 这是这番话打消了阮眉心底最后一丝退缩之念,她接下纪雨宁的差事,也红着脸收下一笔款子——纪雨宁说这个叫流动资金,以备不时之需,其实也是给她救急之用。 只消看她的衣着,纪雨宁便知道家中必定无米下锅了。 看着昔日盛极一时的花魁变成如今的朴素妇人,玉珠儿感叹道:“女人还是别成家的好,这才几年呀,就老得不成样子了。” 旋即注意到纪雨宁幽幽投来的目光,玉珠儿忙陪笑道:“自然,娘娘您天赋异禀,自然是个例外。” 一壁打量着纪雨宁雍丽如昔的容颜,其实还是有点变化的,眼角有了微微细纹,气质也显得沉静许多,但,因了沐浴在她脸上的光辉,却半点不显老态,反而别具魅力,似盛放在空谷里的百合,幽香阵阵,沁人心脾。 看来一个女人过得好不好,与她本身的年纪无关,端看她嫁了什么男人——陛下深爱着娘娘,也难怪娘娘容光焕发了。 就是陛下稍微憔悴了点,上朝又须早起,每每打着哈欠从里头出来……想到厨房常准备的羊腰汤,玉珠儿决定隐瞒这个残酷的真相好了。 * 阮眉是个颇有恒心与毅力的人,起初的确碰了点壁,那些绣娘们并不配合——虽然是皇贵妃派来的,可鞭长莫及,还能个个拉去大理寺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