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水阁时,他回头看了一眼。 妻子静静坐在那里出神,发觉他还没走,挥手催他快些。 他默默叹了口气。 早上六点半,蒲晨来被第一通闹铃惊醒,马上就从床上爬了起来。 她冲进卫生间里,先看了眼自己的脸——伤痕比昨天颜色深了些,肿得也高了些,疼痛难忍……洗脸像受酷刑,每搓一下都疼得钻心。她龇牙咧嘴地擦干脸又涂面霜,扒出遮瑕膏来薄薄涂了一层,只是不知这个样子去查房,还会不会吓着病人。 手机在洗脸台上震动着,她拿起来一看是傅瑜打来的,接起来问有什么事。傅瑜说 8 床的吉昕怡等到了心脏移植的机会。她握着手机停在那里,半秒之后才反应过来问确定吗、什么时候决定的……傅瑜说是昨天遇袭的小朋友,有一位凌晨告不治,家长决定捐献器官。 晨来愣了下,再次问消息确定吗。 第一章 花好月圆人长久 (十一) 尼卡2021-02-05 傅瑜的声音里毫无兴奋感、甚至听起来情绪很有些低落,这让她觉得有必要再次确认。吉昕怡的情况已经不容乐观,心脏移植是她活下去的唯一机会,但等了这么久,越等越觉得希望渺茫。没想到等来的心脏,是源于这样一个机会……她听到傅瑜说确定,定定神,说我马上赶回来。 放下手机她也顾不得脸上到底怎么样了,去厨房搜罗了下食物塞了几口,灌下一大杯牛奶。幸好昨天母亲来过,冰箱里食物充足。她抓起外衣出门落锁,出了公寓大楼立即感受到早晨的清冷。 天气不太好,阴沉沉的,因此气温比昨天还要低……这好像是她印象里最冷的一个中秋节了。 然而有人在今天离去,有人在今天获得新生。 晨来赶到医院,换上医生袍就去与同事们会合,研究确定手术方案。 两个小时之后,蒲晨来到了手术室外做准备。 吉昕怡的母亲正在外等候,看到她的身影,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 晨来没有过去跟吉妈妈说话,只是点了点头。过去的一年间,她跟吉昕怡母女的接触让她足够了解这个家庭的情况。作为单身妈妈,吉昕怡的母亲已经尽她所能。很幸运她们等到了这一天。这些年她见过了太多等不到心脏移植这一天的病童……晨来进手术室前还是回头看了眼吉妈妈。看到她背对手术室,跪在长椅边祈祷。她停了下脚步,才转身走开。 手术室里气氛和平常一样,只是比平时像是要更安静一些。 晨来站在手术台前,看着静静躺在那里的吉昕怡,一伸手,接过护士递来的手术刀。 观摩室里又坐满了人。不过这次全是闻风而至的医生们,她知道有的还是开车回老家过节的路上折返的。心脏移植手术虽然不是难得一见的,但吉昕怡的病况异常复杂,是很值得观摩学习的手术。遇到疑难杂症,医生的好奇心和求知欲总会战胜一些在自己看起来并不那么重要的东西。 晨来没有过多注意周围的情况。她的全副精神都在眼前的方寸之处,手术刀还没贴上病人的皮肤,胸腔里可能出现的情况就像放幻灯片一样,一张张迅速闪过。她屏住呼吸,刀尖毫不犹豫地向下划去…… 这复杂艰难的手术结束时,晨来抬眼看了下时间。 耗时 10 小时 39 分 27 秒。 她长出了一口气。 她听见助手和护士们也都长出了口气,抬头看着大家,说:“辛苦大家了。” 今天是她亲自收的尾,看着小朋友胸前这道长长的伤口上漂亮的缝线,忽然有点得意。傅瑜悄声说:“难怪滕教授经常跟我们讲,长得漂亮不如缝得漂亮——这么多年我见过长得漂亮、缝线打结比长相更漂亮的,只有蒲晨来一个。” 他说完,轻轻笑了一下,但那笑声只持续了不足半秒,就刹住了。因为除了他,没有人笑。 正在收拾器械的护士看了傅瑜一眼,这叮叮当当的声响伴着尴尬的安静,让人对傅瑜产生一丝同情——蒲医生哪儿是听了这话会开心会配合着说笑几句的人啊……她在手术室里总是很严肃,别人动手术能嘻嘻哈哈讲笑话放摇滚听嘻哈音乐,在她的手术室里从来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也很少人敢主动跟她开玩笑……说起来也只有护士长孙瑛跟她亲近些。 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