者将手向前一伸,指尖上赫然一抹细长胭痕,“我在雍州养了两年,指尖上都能被剪子夹出血痕来了。”李安然不无恼恨地放下花枝,低头按了按指腹。 待她抬起头来的时候,却见荣枯已经放下笔,走到了自己这边来,弯腰伸手捻起一根花枝道:“哪根要修剪?” 这些日子,他到是和李安然相处越发自然了。 李安然眨了眨眼睛,笑道:“法师要帮我修么?”倒也不阻止他,便随手指了指案上一根花团锦簇的花枝——这是午前李安然和翠巧从外头野采来的,为了祛除那些爬在花蕊里的杂虫在井水里泡了老半天,现在倒也鲜艳。 荣枯盘腿在一边坐下来,伸手取来剪子修了两下,去了花枝上几个旁杂的花芽和过粗的枝丫,李安然单手撑着脸看了看他修过的枝子,到是觉得比自己修的挺拔、秀丽多了。 “看不出来,法师还会修花枝。”她打趣道。 荣枯却正色:“花枝修剪,恰如佛经注疏,去其庞杂而留其至妍至秀……” “停停停……法师别念这个,孤头疼。”李安然掩住耳朵,满脸“不听不听,和尚念经”。 荣枯只得停下来,见李安然双手按着耳朵,别着身子背对他,十指尖尖,露出一段纤秀脖颈,自己先楞了一下,随即便觉唐突,便也移开视线去,低头看手上已经修剪了一半的花枝,顿觉再难下得手去了。 “怎么了?”李安然扭头问他。 却见荣枯双手合十,眼眸紧闭,低着头不发一言。 春困秋乏并不是说说而已,李安然半依在案几上,盯着他看了一会,便觉得十分困倦:“法师真真助眠。”这么说着,她还用手指按住嘴唇,打了个哈欠。 荣枯:…… 他到底是二十五岁血气方刚的年纪,被人这么调侃,多少还是起了些许争驰之心的,便抿唇笑道:“若是再念些经文,怕是殿下就要梦庄周了。” 李安然也不是傻的,知道他话中自带机锋,便立刻反唇道:“奈何这朵花光秃秃的没有一瓣花叶。” 荣枯:…… 李安然:…… 荣枯用的是“庄周梦蝶”的典故——不知是蝶梦庄周,还是庄周梦蝶。 李安然今天穿着一身玉色襦裙,两条褙子拉长,远远看去,确实像只玉色的燕尾蝶。 而李安然反唇的典故,却是“彩蝶觅蕊,停花驻叶。” 她自己醒过味来,先缩起了脖子:“法、法师莫怪,我没那个意思。” 荣枯很想问她她说的“那个意思”到底是什么意思。 但是想了想,最终还是放弃了。 他双手合十:“彩蝶寻觅花蕊是本能,恰如儒学所说‘好德如好色’,殿下好学如彩蝶喜爱花朵,自然是有大觉悟的。” 李安然:…… 行吧,这张嘴她算是又一次领教了。 但愿他真的能哄得家里的老太太开心一些——她到是不怕喉舌诋毁,但是家里的老太太笃信佛法,信极了净土宗那套,她怕自己到时候动静太大,再把老太太气死了。 这就得不偿失了。 虽然皇祖母把自己关在慈宁宫里,一年到头也不见阿耶一次,但是老太太对自己却是真的宠。 自从阿耶登位之后,她把自己关在慈宁宫里,也不接受阿耶后宫诸妃的请安,也不肯接受阿耶的请安,每日只是抄写佛经,背诵经文,供养僧侣,仿佛这么做能让她心里那不停翻涌,煎熬着她的岩浆平息下来一样。 ——她最喜爱的儿子,伏杀了自己的另一个儿子,软禁了自己的丈夫,夺取了天底下最尊贵的位置。 她若是不选择通风报信,是自己的一个儿子杀了自己的另一个儿子。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