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民,喝彩声都给了湖中的龙舟竞渡。 这可是张俊麾下的水师呢! 皆是各营选出的青壮健儿,孔武强悍,绝非城中寻常军卒能比的。 八条龙舟自涌金门内的水面,往白堤的断桥方向出发,几乎齐头并进,引得岸上百姓愈发伸长了头颈盯着看,拍手叫嚷,兴奋不已。 沈子蕃看妻子眉头微皱,探问道:“我们绕到雷峰塔那边回家吧?” 沈妻笑道:“好。我年轻时就怕吵,你晓得的。” “嗯,在瑶华宫时,我就晓得。” 沈子蕃说着,目光温润地看了看妻子的侧影。 她的侧影很美,恬淡柔静,即使如今鬓染繁霜、双颊松弛,在沈子蕃眼里,她和四十年前那个坐在缂丝机前的小女孩,也无甚分别。 夫妇二人回到家,刚踏进院子,孙女沈婉,就兴奋地过来报喜:“翁翁,婆婆,我的琉璃五色粽,得了饭食行的头名。” 此时的杭州城,每逢端阳节,饭食行都要举办粽艺赛会,行内行外的人,皆可参加。 沈婉拖着祖母的手,小黄莺般叽喳道:“今岁,其他人也仍然都是将还裹着箬壳的粽子,搭成苏堤六桥、保俶山保俶塔、吴山天风亭子等景致,来参赛,只有我,照着婆婆你教的法子,和朱姐姐用石花菜煮出的水拌了荸荠粉,再调入一点点胡豆汁,蒸成浅赭石色的软膏,包入山楂、赤豆、糖芝麻各种甜馅儿,塞到箬壳里扎牢,在井水中浸了一夜。今日去参赛,我们剥去箬壳,将这些粽子搭出水晶宫的模样时,饭食行的行首都看得呆了。” 沈子蕃揶揄道:“行首尝了么?没有说中看不中吃?” 沈婉撅嘴:“当然尝了!行首很喜欢,说冰冰凉凉的,荸荠团子中那一丝胡豆的微苦,压着果馅子的甜腻,很特别。” 沈子蕃笑起来。 多年前,也是端阳节,姚娘子在学坊里,做了许多水晶琉璃粽,女娃娃们就稀罕得很,也爱吃。他们这些男师傅与男弟子们,觉得不过尔尔。 “师傅,师娘,今日来看粽艺赛的许多人都说,到底是缂丝世家,做出的粽子,都像画一样好看。” 沈家最得意的女弟子,朱克柔,端着一盘咸鸭蛋,摆在院中的食桌上,笑吟吟地接过沈婉的话头。 不多时,朱克柔的两个师妹,也端着食盘,从灶间出来,摆好晚饭。 河虾仁爆黄鳝,蒜头煮红苋菜,糖醋茭白,都是这个季节的时令吃食,外加一只从清河坊老字号里买来的酱鸭,和一壶雄黄酒。 沈子蕃吃了一杯徒弟们敬的酒,缓缓道:“李公应承了,献上克柔的莲塘乳鸭图时,会向官家为克柔讨个待诏之职。克柔若进了翰林院,务必勤勉,为你这两个师妹,还有城里其他几家缂丝、绫锦、书艺坊的女娃娃们,也铺一铺前程之路。千万莫要在男子待诏面前妄自菲薄。多年前,姚坊长走的时候,就叮嘱我这样鼓励女弟子。” 老人说到此处,抬头看了看空中艳如榴花的晚霞。 算来,姚娘子今岁应还未到花甲之年,不知她和她夫君,是否仍在人间。 五千里外,烟水浩渺。 这是一片比杭州西湖广大得多的水域,傍晚时分,晚霞映在湖中,天地仿佛一同燃烧起来。 “今日端阳节,可惜没有龙舟赛看。” 邵清眯着眼睛,对姚欢道。 姚欢给他斟了一杯酒:“你还在惦记汴河上的龙舟赛?都三十多年了。” 每片土地,在经历岁月变化时,总会多少保持着一些执拗。 在他们所处的这片土地上,人们可以接受中原的诗词,中原的音律,可以接受西来的咖啡,西来的宗教,却保持着对眼前这片水域的敬畏,拒绝在端阳节时赛龙舟。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