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对夫妇,原来,不仅看不上他赵家的皇宫,连大宋的京城也不怎么在乎嘛。 竟愿再次南行,去惠州那瘴疠之地。 赵煦还在嘀咕,梁从政目光一抬,投向殿外。 “官家,尚仪和曾舍人来了。” …… 曾纬,自被官家赵煦提拔位起居舍人后,兢兢业业地修了大半年的《神宗实录》总算不仅大刀阔斧地改掉黄庭坚那个“诋毁”新法的版本,且没有被蔡卞那个“夸夸我岳父王安石”的版本所左右,而是十分贴心地拆东补西,大展春秋笔法,将王安石的一些连旧党都无法找茬的功绩,归于神宗皇帝头上。关涉王安石的另一些举世公认的笑话般的新政,譬如用“铁龙爪”疏浚黄河,曾纬则大胆行文,写成已由神宗皇帝火眼金睛地识破,斥之为儿戏。 恢复端明殿学士的头衔、在名义上主持《神宗实录》修订的苏辙,看完曾纬的版本,内心不由感慨,曾布的这个儿子,果然,才最像曾布——起笔落字,皆投今上所好。 苏辙将《神宗实录》奉与赵煦审阅,对父亲神宗皇帝敬若天神的赵煦,如饮佳酿,如品醇茶,只差每一页都批上“史家之绝唱”五个字了。 因为太欣赏这一版的《神宗实录》天子想要节选几部分,作为内廷启蒙皇子公主的教习文章。 今日,曾纬便与有“内廷帝师”之称的张尚仪,一同来到讲筵所,将共同选定的几段,请官家定夺。 曾纬兴高采烈踏进讲筵所,定睛看清那个从椅子上站起身、回头行礼的人,片刻间由喜转厌的心情落差,简直比前后两版《神宗实录》还大。 赵煦笑呵呵道:“曾舍人,朕,刚传了口谕,赐邵医正,绯服鱼袋。若论辈份,邵医正,可算是你侄女婿,回头让他请你喝酒。” 曾纬也硬挤出一丝笑意,盯着邵清:“恭喜。” 旋即又跟了一句:“那日,在下给小儿办满月酒时,母亲还问起,姚娘子可有好消息了?” 邵清还礼:“多谢魏夫人挂念,子嗣的事,随缘。内子还年轻得很,忙外不忙里,她开心就好。” 曾纬道:“哦,对,京城的市肆里,奔波筹谋总是格外艰辛些。一家胡豆饮子卖得好,十家百家胡豆饮子店,便如雨后春笋似地开出来,同行相争,想来十分酷烈。” 邵清和静淡然道:“那倒是好事,商肆林立,买卖繁荣,朝廷进账的商税,才多。” 上座的赵煦闻言,爽朗赞道:“此话说得,不仅有理,而且通透,朕爱听。” 站在一旁的张尚仪,见曾纬遇到陈年的情敌,竟还是没捺住酸气,脑子都丢到金明池去了。 这妇人忙自恃身份,上前两步,探头看着案几上的碟子,笑问道:“官家在吃什么?” 赵煦对眼前的三个内外臣子,都当作年纪相仿的友臣,看着他们,只觉得比早朝后在政事堂里议事的老家伙们,不知轻松多少。 青年天子于是全然卸了架子,招呼梁从政道:“姚娘子不是小气人,做了那么一大块提拉米苏,你赶紧切两碟,也给曾舍人和张尚仪尝尝。” 梁从政麻利地照办。 张尚仪瞥一眼面色一言难尽的曾纬,笑吟吟地遮着嘴,舀一勺吃了,向赵煦道:“官家,臣妾晓得御膳所的提拉米苏,比姚娘子差在何处了。御膳所不敢给官家吃生冷之物,那加了胡豆液的蛋奶糊,都要再蒸过,哪里还有凉滑绵密、入口即化的妙处。” 赵煦道:“有理,也怪不得御膳所,他们胆小得很。尚仪,你不是与姚娘子相熟么,回头有劳你向她学学方子,做与朕吃。” 又转向邵清道:“朕还要与舍人和尚仪议事,邵卿家先回去罢。” 邵清实也不想与那姓曾的龌龊之徒同处一宇,得天子开口送客,求之不得,起身告辞离殿。 张尚仪言似由衷地对天子道:“官家,妾又要多嘴了,听闻他在雄州竟有几分迎难而上的担当,这是个能领御药院的人才哪,放在太医局抄医案,太可惜了。” 赵煦语有玩味道:“他志不在琼楼玉宇,想陪他娘子去惠州种胡豆。” “啊?” ?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