般性子,老天不也终究还是安排了蔡荧文这样的男子。 沈馥之想到此,开腔道:“欢儿,不瞒你说,自汴河畔捡回一命,姨母发现你变了不少,不知是否因为,鬼门关里走一遭回来的人,心气会刚硬许多。你的主意,远比过去大了。” 姚欢心头一震。 自己再怎地掩饰、揣摩,终究是旧瓶装新酒,与姚家姑娘乃形似神不似,沈馥之这般老江湖,不心生讶异才怪。 可是,哪个穿越者想做一具套着古人躯壳的傀儡? 总仍要将各种点子付诸实践,畅快地在这片天空下活上几十年,自是越来越顾不得谨小慎微的藏拙模样。 她正嘀咕间,沈馥之的语气却和缓下来:“主意大些,倒不是坏事,至少不会活得心里窝囊。姨母想来,你若搬得离东水门远些,也好。彼处四邻与你不甚熟悉,你今后自那里出阁去了曾府,岂非少些物议?此其一。其二,姨母的饭铺,终究是做力夫纤工和游走差役的买卖,你制出的鸡脚,能教明月楼和周遭街坊一直下定,已算给姨母的买卖增了不少光彩。但说出去,你仍是爿脚店人家的女儿。” 沈馥之起身,拨了拨灯芯子,又道:“曾府当初聘你去做孙媳妇,官媒娘子说合时,你好歹是个书吏的女儿。如今你摇身一变要去做儿媳了,出身却更低了……还不如说是与琴师合开私塾的娘子,体面许多。” 这柔声细语的条分缕析,每一句,都与做买卖的风险和收益无关,都只是在为姚欢能与四郎顺利做成眷属考虑。 姚欢从惴惴到感动,觉得沈馥之的话,如吹面不寒杨柳风。这位姨母,当真是将甥女当亲闺女。 不过,卖猪杂和鸡脚有什么丢人的?卖新琶客有什么丢人的?还非得往音律私塾上靠,才显得不那么下九流? 须知,后世多少豪贾,都是风生于地,起于青苹之末。 顺丰的掌门人,最早是在亲戚手下做小工、为了运送货物样品而奔波于粤港码头间。湾仔码头的创始人,最早是推个小车做路边摊卖水饺的,还得被城管四处赶。那名列京城四少、某连锁餐饮的少东家,他妈妈最早也不过是做个小火锅店。 更关键的是,不管小贩能否成长为豪门,只要凭本事、凭良心、凭质量做买卖,怎地就低人一等了? 但姚欢也明白,有人的地方就有鄙视链,连千年后现代社会的人群,尚且不能摆脱阶层鸿沟的观念桎梏,又怎能要求宋朝人有什么平等思想呢。 沈馥之见甥女紧抿着嘴,唯听见自己说到曾家小子时,眼里头一丝儿微甜憧憬闪过。 她越发认真地,要将身为长辈所应当提点的意思,说得分明些。 “欢儿,你年纪轻轻便要去闯一番新天地,自是教姨母也佩服得紧。但,你也须想想,四郎那头,你二人接下来,怎么妥妥贴贴地走下去。他明年,中了进士,要做官,不中进士,二十出头的人了,曾枢相可不是闲云野鹤般的人物,定也是要给儿子谋一条门荫入仕的路。国朝上下,还不曾听过,哪个朱紫人家的女眷,是抛头露面、在市肆里做买卖的。” 姨母所言,实也说到了姚欢心里。 此事,姚欢也不是没有打算过。 情定之后,她思来想去,觉得史料中关于曾布后人的记载中,没有曾纬,很有可能只是因为,他没有什么可记之事。 有其父,未必有其子。 自初识以来,姚欢总觉得,曾纬是个赤子之心的青衫少年郎,纯净而多情,于风雅之好上虽颇为讲究,却未必醉心付力于宦场前程。 他唯一一次令她觉得稍有别扭的表现,是认为她施粥有利于挣名声。 但再细细思忖,姚欢又释然,他的出发点仍是为着他们的将来,与姨母的考虑本就是殊途同归。 他在她面前,从未津津乐道京城官场秘闻,没有那种时时刻刻将“我爹是曾布”写在脑门上的官二代的鄙俗不堪。 或许,曾布这个幼子的前程,也就是如苏颂的几个儿孙一样,不管是否进士及第,都是做个闲散大夫,悠游国家图书馆,著文修史? 若真是这般,自己就和什么诰命夫人身份无关了,开个咖啡馆,或者做个小龙虾供应商,大不了渐退幕后,莫像卓文君那样当垆卖酒过于惹眼,应该无甚非议吧。 宋朝的宰相还开高级酒店和度假村呢,闲官的老婆就不能有自己的产业了?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