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母凑上前,盯着姚欢碗里的腰花,继续娓娓道来:“下水乃至骚之物,却也是至香之物,调味不但要祛骚,更要将它的荤香衬出来。这些时日,姨母试了个新方子,将猪腰子撇去白骚后,在滚烫的汉葱沸水里汆到将将断生,然后拿黄豆酱、山葵茸、山楂泥、冰糖碎腌渍两三个时辰。待要做汤饼时,一头宽汤锅里饼面将起,一头炒镬中将腌渍过的腰子滚一遍热油,捞出摆在饼面上。如此这般,腰花酸甜辛咸皆有,每一味却都不夺了食材的肉气,你觉着,吃来是不是比从前更香了?” 姚欢“唔”地应了一声,又揣摩着姨母的口音,大胆说了个字:“香!” 似乎没有任何破绽啊,这古朴的舌尖音。姚欢顿时有了几分学舌的信心。 姨母看姚欢凑着美团手里的筷箸,风卷残云般吃完了,不由笑得更放心了些:“方才那郎中教过,须提防你呕吐,恐有内伤,现下瞧来,倒还太平。说起那郎中,倒是副好模样,只是面生得很,怕是城北的医家。可惜事急,俺也不得他尊姓大名,无法去拜谢。” 她正叨叨,忽听天井里一声恭恭敬敬的喊:“东家,阿四已经把棚子收了,来送今日的银钱。” 第四章 曾家夫妇上门 姚欢听姨母在天井里,和一个嗓音清悦的小郎唠了些话,复又进得屋来。 “是张阿四。今日亏得他去给几个船家送炙猪肠时,瞧见了你,兔子般来给俺报信。俺先头还隐约听见吹鼓声,哪里想得到竟是那恶妇今日就将你送去曾家。” 姚欢掂着姨母的话音,原来姨母是个饭铺的老板娘,而“张阿四”是伙计。 接着,姚欢又获得了重要的信息。 只听姨母叹口气:“阿四是个机灵又勤快的孩子,若不是我与你姨父早已和离,一人独居,凡事忌讳些,家中不好容得伙计住着,否则他也不必日日睡在饭铺里。如今这月令还算舒宜,腊月里就苦了他。” 姚欢一愣。 离了? 眼前这又美又飒的姨母,果然是个有故事的女同学呐。 姚欢自睁开眼睛看到这应是北宋年间的古人世界后,从难以置信的震惊,到惶惑无措,再到生发出如浪涌沙滩般的兴奋与好奇,到了此刻,她终于认为须打起精神、盘画主意地来面对老天爷对自己的安排了。 只是,有些揣摩探究应徐徐为之,蒙得太随意,出一次错便多一分古怪,总不好每回都拿被撞晕了失忆来说事。 姚欢于是俯低了身子,作出支撑不住想躺下的意思,姨母忙道:“唔,你快歇着,让美团看顾着你,姨母去记账。” 不料,她话音刚落,门外又传来张阿四的呼唤,这回听得出三分急迫,还带着些惧意。 “东家,曾府,曾府来人了。” 姨母噌地站起来,却不是惊惶,而是带着一丝嘲讽之意自语道:“是兴师问罪,还是直接要人?欢姐儿莫怕,姨母去瞧瞧。” 出得屋去,但见张阿四躬着背、恭恭敬敬地立在墙边,院门外,则出现了一对四旬左右的锦衣夫妇,并两个年纪不轻、衣着亦相当体面的婢女。 “可是沈家阿嫂?” 中年男子微微欠了欠下颌,和颜悦色地开口问道,嗓音里却也不掩饰官宦人家的端严。 姨母心道,开口便唤俺闺中的姓,到底是朱紫重臣之家,耳目迅捷灵通,连俺是个独居妇人都探听得了。 姨母于是上前行礼,不卑不亢道:“民妇沈馥之,姚欢的嫡亲姨母。” “老夫曾缇,因犬子曾恪与姚家大娘子联姻一事,携夫人冒昧登门,乃为了向沈阿嫂澄清此间误会。” 当朝堂堂枢密院副使曾布的长子,曾缇,一字一顿地说明来意,同时往门槛迈了半步。他身边那钗钿琳琅的嫡室妻子,亦浅浅一笑,跟着夫君挪到门口。 沈馥之泼辣归泼辣,却不是个无礼之人,更不是个眼力不佳的蠢人。不过小半日,曾缇作为长辈,便亲自出面且带着嫡夫人来,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