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酒将宫女当做皇后的人是他,酿成苦果,致使夫妻情分散尽的人也是他,但他却为了那可笑的自尊心,就将这一切都推责到了一个无辜的孩子身上,一错便错了这么多年。 皇帝的嗓音十分响彻,微微有些沙哑,绕梁在保和殿内,久久没有散去。 西燕国师似是也没想到皇帝会态度如此坚决的拒绝,他愣了愣,又很快回过神来,微肿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进退有度的笑容:“皇帝陛下,吾等只是转达吾国君主的原话,至于太子殿下去不去西燕,那自然是由太子殿下做主了。” 说罢,他微微颔首作礼,带着身旁的西燕使臣退回了宴席位后。 保和殿内的气氛有些冷硬,仿佛连空气都结作了冰霜,从始至终都未曾言语的元容,垂着眸,没有应允,也没有拒绝,只是握着酒觥的手掌微微合拢用力。 这毕竟是太后诞辰,西燕国师又这样说了,身旁的太后打了两句圆场,方才拍案而起的皇后与顾休休相继坐回了位置上。 接下来便是苗疆使臣上前祝贺词,送贺礼了。 皇后往皇帝身侧靠了靠,一手撩起衣袂,向前探着身子,似乎是准备拿什么水果,嘴里还不忘嘟囔了一句:“总算说了点人话。” 虽然声音很小,皇帝又在分心听着苗疆使臣念礼单,却还是听到了皇后极小声的低喃。 皇帝目不斜视地看着殿下的苗疆使臣,似是不经意地抬手从琉璃果盘中拿了一只橘子,随手剥开橘子皮,掰开一瓣放进嘴里。 许是有些太酸了,他嘴角一抽,而后将剩下的橘子肉递到了皇后的面前。 整个过程没有一句言语,更没有眼神对视,他的动作行云流水,看得皇后一愣。 皇帝怎么知道她想拿橘子? 愣着愣着,就突然想起来了二十多年前的事情。那时候她怀了身孕,特别爱吃酸的,生气了要吃酸的,开心了也要吃酸的。 皇帝没事就坐在永安殿给她剥橘子,每次都要先自己尝上一瓣,越是酸的倒牙的,她就越喜欢吃。 即便后来滑胎了,却也成了个习惯。特别是情绪一激动,胃里胀气难受,就得吃些酸橘子压一压才行。 皇后回过神来,看着他手里缺了一瓣的橘子肉,似是想起了什么,垂在身侧的手指轻颤着,到底是没有伸手去接。 当年若不是皇帝答应来陪她,却中途转而去了贞贵妃的宫殿,她大抵也不会因为永安殿夜里走水,被大火烧断的房梁砸中,导致滑胎小产。 当年若不是皇帝醉酒后,到永安殿强迫了她身边情同姐妹的宫女,宫女就不会吞金自尽,元容也不会出生在一个被亲生父母嫌弃厌恶的环境里,背负着不该背负的罪恶长大成人。 倘若这一切背后的始勇者是贞贵妃,那皇帝就是贞贵妃手里最好用的利刃,斩断了她的傲骨,斩断了她的情丝,让她失去了至亲至爱的人,又让她视若亲子的元容苦了这么多年。 皇后正要往后挪开身子,与皇帝保持开距离,却感受到一道强烈而灼灼的目光。 她循着那目光瞥了过去,便看到了坐在右下位的贞贵妃,用着一种复杂难言的视线,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四目相对,皇后顿时了然——她还以为贞贵妃只在乎权势,而并不在意皇帝的真心,想不到贞贵妃对皇帝多少还有些情意,见皇帝与她亲近,便忍不住妒忌起来。 倒也是,毕竟皇帝这二十多年来,一直独宠贞贵妃,有什么好的物什,除了给她和宸妃留上一份,剩下的都要送到贞贵妃那里去。 虽然皇帝对于贞贵妃的那份宠爱之中,夹杂着一丝对于家族利益的权衡——皇后和太后的母族皆是琅琊王氏,王家在北魏的权势过大,他必须将陈郡谢氏捧到和王家同样的位置上来,才能制衡王家。 如今皇帝做到了,王家在北魏再不是一家独大,有陈郡谢氏制衡,近几年又突起了颍川庾氏、谯郡桓氏等几大家族,皇帝手中渐渐拿到了些实权,北魏的家族门阀制度也在逐渐走向衰败。 贞贵妃若是不作妖,原本还能继续享受皇帝的偏宠,可这几次下来,不管皇帝表面上有没有责罚贞贵妃,私底下却都没有原来那样亲近贞贵妃了。 皇后收回视线,倏忽就改变了主意,从皇帝手中接过了橘子,纤细的手指将橘子肉掰成一瓣一瓣,而后朝着他身上贴近了些,动作亲昵地将手中的橘子,喂到皇帝嘴边。 ?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