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僵了僵,问:“你说什么?” 宝鸾仰面,这才发现圣人面色已变,眼神凌厉。她猛地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嘴唇微张,应该补救应该请罪,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圣人的慈父面孔就此变幻,他审视宝鸾,声音里威严沉沉:“是谁教你的?” 宝鸾凝滞半瞬,随即不慌不忙从圣人膝头直起身。在他凛凛的眼风中,她恭敬地袖起手,行的君臣大礼:“回陛下,臣夜梦长兄不能寐。” 圣人久久凝视,看了不知多久,终是收起犀利的眸光。他重新携过宝鸾,擦去她眼下泪水:“好孩子,你是朕喜欢的好孩子,你要做的,是看花照水,其他的,无需你操心。” 宝鸾辩道:“女儿没有。”伏身,再次道:“女儿夜夜梦长兄,长兄有话不能言。” 她想为太子喊冤,想为太子正名,想让圣人还太子一个清白。她有无数的话想说,可是圣人不愿听。 圣人脸上不加掩饰的烦躁,一个字都不想多听,他挥挥手,示意宝鸾出去:“去吧。” 宝鸾揉揉发红的泪眼,身体似坠千斤沉石,行礼后慢步走出去,走到门边时一个踉跄,差点跌跤。 宫人扶住宝鸾,宝鸾站定后下意识回头看。 华丽的重重纱珠帘挡住内室中圣人的身影,有些飘飘渺渺海市蜃楼的感觉。 圣人的眼泪,圣人的温情,埋在这海市蜃楼中,好似一切都只是幻影。 宝鸾哽咽着拢拢身上的帛衣,脚下一步步恢复稳健,直到像来时一般的坚定。她没有任何悔意,带着对太子的悼念,昂首迈出紫宸殿。 冷香飘过深红的长廊,琉璃瓦飞檐角,花影里柳女官的面容若隐若现。 她披着石青色帛衣风帽,悄悄往皇后殿中去。 翌日,皇后宣宝鸾。宝鸾去时,入宫拜见的贵夫人们也在。 庭院里一个个形态各异的池子,池中引温泉水,有鱼嬉戏,有花房里移植的芙蕖。 初冬赏夏荷,荷花只能活一日。皇后的池中,水芙蓉却日日盛放,永远新鲜。 皇后指着池子里一株硕大的红莲,当众问宝鸾:“你自小聪慧,又爱念书,不如说些典故,让我们听听古记儿。” 宝鸾说了个南北朝步步生莲的典故。 皇后道:“这个不好,另说一个。” 宝鸾又再说一个,说完后皇后还是说不好。接连说了十几个关于莲花的典故,皇后只是摇头。 贵夫人们早就掩声,傻子都能瞧出来,皇后对三公主不满。 皇后鲜少对女郎做这种当众挑刺的事,她不喜颜色,在朝堂上如此,在内宫中更是如此。前者是不得为之,后者是不屑为之。 贵夫人们暗自猜想,三公主做了什么,让皇后不满? 宝鸾说得口干舌燥,说完又一个典故,这次,皇后没说不好,也没说好。 皇后侧目宝鸾,忽然问:“那剔骨还母的,是何典故?” 耳边恍若轰然一声,宝鸾不敢置信地看着皇后,惊讶,慌张,忿然,愤慨,种种情绪,尽数写在眼睛里。 皇后身边的若英女官道:“公主,娘娘问你话。” 宝鸾浅吸一口气,迅速镇定下来。骤然失去长兄的哀伤令她比从前更为胆大,在圣人面前的回奏,和此时在皇后跟前答话的心情是一样的,她从未如此畅快。 她字字清晰,铿锵有力地回答:“回娘娘,剔骨还母的,说的是莲花童子哪吒。” 皇后从容地看着宝鸾,神情虽然平静,眼神却透着不怒自威的气势。寻常人在这样的注视下,早已腿软跪地。 像钉在地上的一竿枪,宝鸾站得笔直,羊脂白玉般柔细的面庞上,是前所未有的倔强。 皇后道:“好,你很好。” 宝鸾迎上皇后的视线,她恭敬道:“多谢娘娘夸赞。” 皇后扶了扶鬓边的簪花,似笑非笑地掸掸袖上不存在的灰尘。贵夫人们和女官们心头一紧,有殃及池鱼的担忧。 熟悉皇后的人都知道,这是皇后大怒前才有的征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