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一下一下,像小鹿在林间行走。 周围酒意浓得破不出新鲜空气,然而周司惟鼻尖,始终萦绕着一缕若有若无的百合香。 他难得烦躁地皱皱眉,抬手松了松领带。 夜逐渐深,出了酒吧门,门口两片深–蓝–灯–带延伸进夜色中,光线汇入万千车流。 司机开着车在门口等着,周司惟停下,身后的脚步声也随之停下。 她浅浅吸了下鼻子,裸-露的的一片锁骨被冷风冻得发白,整个人浴在如霜的月色里,显得伶仃又消瘦。 周司惟瞥了一眼,无意识转动指间戒指,冷风吹散了几分酒意。 月色零落,他抬手拉开车门,半撩眼皮,嗓音冷淡:“上车。” 司机从后视镜看到年轻女子沉默上车,一言不发,在周司惟坐进来后低声问了一句:“周总,去哪?” 车内开了暖气,隔绝冷风,温暖烘人,周司惟扯开领带,解开衬衫顶端两颗扣子,向右手边瞥了一眼。 她很小心地坐在皮质座椅上,只坐了一半,整个人在宽松的大衣下显得弱质纤纤,披散着的蓬松发丝垂落进锁骨。 半垂着头,双手交叠在一起,长睫卷翘,唇红而朱,方才在风中苍白的小脸此刻因为温暖回了几分桃花色。 委屈又可怜。 周司惟摩挲了两下指间金属,收回视线,淡淡对司机报出地址。 他不出声,她也不说话,车内流淌的安静像海水涨潮,无声地漫上来。 酒意后知后觉涌入神经,周司惟手肘撑在中控台上,支颐着脸,目光投向窗外沉沉夜色。 深色的车窗上倒映出她的身影,再次拓入他眼中。 他想起三年前,去伦敦的那一次,七夕情人节,牛郎织女鹊桥相会,她也是穿着这样一件浅色的大衣,站在鲜花与蜡烛中,接下了程醒的鲜花,投入他的怀抱。 毕业那年的六月,程醒毫不犹豫抛下所有远赴伦敦的时候,就曾对他胜券在握地说:“周哥,不到最后一刻,确实不知谁是胜者。” 那时风行在最关键的上升期,每一步都至关重要,他甚至连跟程醒比的资格都没有,又何谈胜者。 周司惟从伦敦回来,在公司待到深夜,半寐半醒间梦到她越走越远的身影,如浮云一般离他而去,怎么抓也抓不住。 猛然醒来,一片空荡,卫昔在旁边问他怎么了。 他摇头,驱车独自驶进寂寥夜色中,夏夜星明月暗,凉风吹去几分白日的燥热。 车子停在一家刺青店前,他下车,摘掉食指的戒指,露出指根褪色的刺青,请店主帮他再加深一遍。 纹在手上的刺青是需要经常加深的,不耐磨,过一段时间就会褪色。 周司惟坐在窗下,半边窗支起,他抬头看见浩瀚的星空。 店主帮他刺青,窗边放了一本书,被穿堂风哗啦啦吹开几页。 他随意瞥了一眼,目光定格。 那句话好叫人心凉,说的是“我爱你,关你什么事?千怪万怪也怪不到你身上去。” 暮夏夜里,周司惟扯出一抹苦笑。 他这样固执的爱,关她什么事,她抛下,去爱其他人,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只有他自己,困守在回忆的牢笼里日复一日,暮暮朝朝,逐渐将思念融成生活的一部分。 然而,他可以这样麻痹自己,却做不到对她眸中聚起的雾气视若无睹。 车辆在红绿灯前停下,旁边一声很低的轻咳拉回周司惟的思绪。 纪筝喉咙发痒,没忍住捂着嘴咳嗽了一声。 声音打破车内的寂静,显得有些突兀,她悄悄抬头,去看另一边的人。 他收起支颐着的手,长指搭在中控台上轻点,表情淡淡,没有看她一眼。 纪筝垂下眸,有一下没一下撕扯着指甲边缘的皮,扯出痛感来掩盖内心的失落。 车一路行驶了那么久,她那份聚积起来的勇气,早在悄无声息中一点点消下去,坐立难安,只想逃跑。 理智告诉她不能再像六年前一样用逃避来解决问题,可面对周司惟,她总忍不住怯懦。 纪筝没忍住又咳了一声。 周司惟半撩眼皮,掀开中控台的盖子,取出杯子和保温壶,倒了一杯温水递到她面前。 她不安地看着他的动作,直到玻璃杯被塞入手中,温温吞吞低声说了一句“谢谢”。 周司惟这次没有无视她,侧眸,陡然淡声道:“再给你一次反悔的机会。” 纪筝抱着玻璃杯喝水,闻言呛住,剧烈地咳嗽起来。 她咳得满面通红,眼神迷茫去问:“反悔什么?” 周司惟的身后,不断行驶的灯光陷落进夜色,璀璨又孤寂,映在他淡漠的半边脸上。 纪筝一下子反应了过来,他说的是结婚的事。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