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某自有分寸。”李世民说到此处,眼睛下意识地看向怀中,那里不止揣着李嫣写给自己的书信,还有自家娘子长孙音差娘家心腹送来的手书。信上文字不多,词句也颇为隐晦,外人即便截获,也很难看出说得是什么。只有李世民才能看懂信中内容:事关重大不可妄动。宁舍玄甲,莫失天下。 夫人是在为自己着想,不管徐乐再如何英雄,对妻子来说都是外人,自己才是她的命运所系。这番话看似无情实则多情,不过长孙音知道自己和徐乐的交情,更知道玄甲骑对于自己的重要。能说出这样言语,证明这件事确实凶险,如果自己参与其中,很可能彻底失去战胜大郎继承江山的机会。 自己该当如何?是尽孝还是尽义? 侧头看了一眼九娘,见她的眼神殷切,知道九妹已经把一切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自己不是九妹,不可能像她那样无忧无虑,做个快活的侠少,安心等着嫁人。自己要这个天下,想要成为九五至尊!只为自己能比其他人做得更好,只有自己坐上龙椅,才能让百姓安居乐业!自己夺江山不为一己之私,而是为了天下苍生! 一将功成万骨枯,何况帝王?身为领兵之人,李世民并非心慈手软之辈,也知道想要成就大事更是少不了牺牲。至亲好友生死之交,到了必要的时候都要放弃。自己的妻子说得没错,这件事自己不该管。 可是……脑海中徐乐纵马舞槊以及与自己结交的情景一一闪过,再想起徐乐此番南下为使归根到底乃是为了避免自己被文武攻讦,李世民把心一横:且容自己荒唐一遭,我就不信为了这点小事就会输给大郎! 第六百七十九章 屠龙(四十四) 李渊如今依旧住在自己的府邸之中。 虽说宫中已经传来消息,在得知卫玄死讯之后,杨侑母子抱头痛哭一番,随后便同意禅让,只待良辰一到李渊便可入宫受禅登基为君,大隋江山易主在望,至少在关中之地隋朝的旗帜很快就要被李家旗号所取代。但越是此时,越要注意言行检点。李渊性情沉稳,本来就有钝重之名,此时就表现得更为稳健。不但不入宫居住或是为登基做准备,反倒是闭门谢客连公务都不再处理,仿佛已经被之前的劝进吓住,随时准备挂印而去。 李家的锦衣家将牢牢守住门户,长安城内文武大员不管与李家有何等渊源,或者与李渊有怎样深厚的交情,都无法入府拜见。只不过李家子女终究不是外人可比,尤其李世民如今正带兵为李渊扫荡关中,他要拜见父亲没人敢阻拦。就连李渊本人,得知二郎前来拜见的消息之后,也早早来到书房与儿子相见。 他此刻身上穿的不是公服,而是一身居家服饰,看上去就像个寻常富家翁一般,丝毫看不出半点即将登基为王的模样。 “说起来冕旒龙袍未必就比这百姓衣衫舒服,只是如今国势如此,容不得我等快活。杨侑小儿不知好歹,还在宫中哭哭啼啼,仿佛为父夺了他什么一样。等到他做了富家翁之后,便知富贵闲人日子何等快活,到时候就算要他接着做皇帝他也不肯。” 李渊脸上带着慈祥的笑容,与自己的儿子打趣。他从来都是个好父亲,固然对大郎有所偏爱,但是对二郎也并不苛刻。如今人逢喜事精神爽,就更有心情和儿子说笑。 李世民的脸色却很是严肃,听父亲说起此事他并未回应,沉吟片刻之后才道:“儿进城之后,并未直接前来拜见大人,先是去了一趟……卫府。卫公家中正在准备发丧,却又担心冲撞了大人,儿……要他们尽管操持,大人不会见怪。” 李渊点头道:“二郎做得不错。虽说老贼死有余辜,总归人死不结仇,我李家宽宏大量,不与个死人计较。卫玄那郡公乃是杨广所封,认与不认都在我一念之间。看在你的面上,准其以国公之礼下葬,也不必避讳时辰,我李家乃是武人出身,没有那许多陈规陋习,更不能不许别人发丧。二郎回头跟你裴叔父说一声,若是卫家生计艰难无力发丧,便从府中支应款项。不管怎么说,卫玄生前都是朝中重臣,不可让他的丧事太过简陋。” “儿在此替卫家谢恩。” 李渊看看李世民:“二郎想说的怕不是丧事,而是与卫玄之约吧?为父知道,当日得长安之时,你曾应诺保杨侑母子平安,保大隋宗庙社稷。如今觉得自己食言,有负于卫玄,是也不是?” 李世民平日刚毅勇健,可是在父亲面前,却没有这个必要。当初为了阻止退兵,可是连当众嚎啕得事都干过,也不差这一宗。他羞赧地点点头,好像是幼子对着老父卖乖。只不过这等神情出现在他身上,外人若是看见只怕身上要起一层鸡皮疙瘩。 李渊哈哈大笑道:“痴儿!你这点小心思如何瞒得过为父?身为男儿大丈夫,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