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他抬起头,满头满脸的水珠一个劲往下落,努力睁大自来水刺激得泛红的双眼,眼前的场景并未转换。 他还是在乌镇,和陆仅一起来旅游的乌镇,他在陆仅的房间,躲进这小小的洗手间内,经历人生中重大的打击,远远超越父母离婚的威力。 三观碎裂,世界崩塌。 裴箴言。他哀求镜中的那个人,因为怕外面的陆仅听到,他只敢让自己的音量小到不能再小,我求求你了,求求你,你不要这样,我错了,我不该想和陆仅一起旅游,不该想和他一间房间,不该发酒疯,我错了,求求你我不想这样。 镜子里的人只是看着他,悲悯却又绝望。 笃笃。卫生间的门被扣响。 裴箴言如同一只惊弓之鸟,整个人陡然悚了一下。 裴箴言,你没事吧?陆仅的声音略带焦急。 裴箴言拍拍自己的脸,强拉回思考能力,他真的太失态了,都忘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瞒住陆仅。 绝对不能让陆仅察觉出,否则一切就真的完了。 没事。 他必须得证明自己坦坦荡荡。 演练了话术,语气,表情,眼神,手脚的摆放位置,他按捺住狂跳的心脏,打开了卫生间的门。 事实上他一点把握都没有,像一个准备不充分的辩手站到赛场上。 陆仅将他上下打量一番,说:我都说了酒后容易乱性,你以为是开玩笑? 陆仅表现一切如常,而且还敢开这种玩笑,说明他没往那方面想,裴箴言暗暗松了一口气,这是不幸中的万幸。 你说的是你酒后乱性,我怎么知道我也是。他暗自腹诽,但不管怎么说,他的底气足了点,顺势把自己想好的理由也说了出来:妈的,小视频真的不能多看。 陆仅扯扯嘴角:一般人确实没你这个频率。 绿胖发给我我才看的。裴箴言辩解。 陆仅质疑:他发他的,但也没人摁着你的头看吧? 那谁忍得住不看?插科打诨间,怪异的氛围彻底隐匿,裴箴言刻意强调女体的吸引力,波大腰细,太正了。 回到床上,划定楚河汉界,这回谁都老实待在自己的疆土之内,没有僭越一步。 这样的距离,对裴箴言来说仍是太危险了,任何陆仅的动静,呼吸,都在鞭笞他岌岌可危的神经。 一半的床榻很宽敞,但他躺在那里仿佛置身一根细细的钢丝之上,一动也不敢动,从头发丝到脚后跟都绷得紧紧的,因为一个翻身就是万劫不复。 他想回自己房间睡,却怕提出这样的要求显得做贼心虚。 他只能胡搅蛮缠:陆全,你的床真的是湿的。 陆仅可能已经不想说这个话题了,半晌才心累地劝了一句:不湿,你的幻觉。 真的湿的,我都睡不着。 求你了,你回自己房间睡吧。陆仅翻了个身,你的床是干的。 裴箴言盯着天花板,喉结滚动一下,模仿醉酒之人:真的? 真的。陆仅说。 裴箴言等的就是这句话,如蒙特赦回了自己房间。 不要再想,说不定睡一觉就好了,他如是告诉自己。 他的内心出乎意料的听话,居然真的没有去想陆仅,而是完全放空,在他支离破碎的精神世界里支棱起一个小小的角落,任四围残垣断壁,至少在这里,他能暂时得到安宁。 酒精发挥作用,这一回不是发情作用,而是助眠作用,拽着他的意识下沉。 就在入睡之际,一句话突然轻飘飘地冒出水面我喜欢陆仅。 然后轰然爆炸。 他于今日第二次惊出一身冷汗,睡意崩得荡然无存。 妈的,合着前面那么听话只是为了憋个大的。 其实他早就明白这个意思了,他在陆仅房间的所有惊骇都来源于它,但明明确确把它用言语概述出来还是头一次。 这种直观且不留余地的冲击彻底摧毁他的防波堤,唯一的安全角落亦被摧毁,举目望去,他的世界面部全非。 他喜欢陆仅。 他喜欢上了自己最好的兄弟。 作者有话要说:给孩子一点接受现实的时间 晚上还有一更,大概在十二点吧,其实我都不敢保证了,每次都没法控制自己的码字速度大概就是那个点,可能延后那么一两个两三个小时也不一定,反正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