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茴的奶奶,那个干瘦枯槁,曾和林瑾瑜道过吉祥如意的老人,把手背在背后,张开干瘪没牙的嘴,用彝语念叨着,她说:“这片大山留不住年轻人。” 林瑾瑜听见高飞说:“哥,我们回去吧,你过完年可不可以不走啊。” 高武牵着他的妹妹,把她的手放在自己手心里捏了捏,说:“可是我要工作的,种地赚不到多少钱。”他说:“高飞,我想给你存一笔钱,让你不用跟我一样灰头土脸,想你想买什么就可以买,想穿什么衣服就穿什么衣服,想你不会跟别人家的小孩一样为了彩礼嫁到很远的地方去,想如果有一天你出嫁,会只是因为你喜欢上了哪个男人。” 高飞瘪着嘴,拉着她哥哥的手大步往前走,前边队伍里拉龙哼起一首歌来,是林瑾瑜听不懂的语言,在这寂静的山野里,歌声嘹亮而悠远。 那歌声像是鸟儿啼叫,又仿佛孩子的低语,它唱孩子在遥远的远方,而一位母亲,天黑了,为何还做好了饭,在山岗上等待孩子回家。 林瑾瑜有点被别人的落寞感染了,情绪忽地低落起来……他想起那一年夏天,阳光灿烂,山里一泓海子在风里泛着层层涟漪,黑狗总是朝他摇尾巴,等着林瑾瑜喂它吃从来没人喂它吃过的肉和火腿肠,健壮得拉都拉不住,到处疯跑还摔他一身泥,而他被罚拍一张丑到爆炸的鬼脸照,照片上所有人都笑得无忧无虑。 那个时候,明明所有的人和狗都很幸福,他们还没有长大,也没有长大后所有的烦恼。 林瑾瑜忽地生出一种物是人非之感,他又想抽根烟了,却忽然感觉自己的手被捏了捏。 他抬头,见张信礼静静看着他。 “在想什么?”张信礼牵着他的手加了点力,此刻大部分人都走到前面去了,周遭没人注意他们,张信礼便又牵着他,问:“冷不冷,困吗?” 林瑾瑜说:“不冷,几点了?” 张信礼看了眼手表,那只手表是林瑾瑜熟悉的深蓝色表盘。他说:“三点多。” 林瑾瑜打了个哈欠,张信礼便说:“走快点回家,今天破例随便睡,不叫你起床,明天去玩。” 其实林瑾瑜本来买了晚上的车票,预备婚礼当天参加完就走的……谁叫他一开始以为是面前这厮结婚。 他说:“嗯……可以,正好我回去的票是后天的。” 张信礼目光柔和,捏了捏他的手,在冷风里紧紧牵着他。周围很黑,离人群远了,连电筒的光也变得微弱起来,夜鸟啸叫,透着一股阴冷。 林瑾瑜不认识这片,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却一点也没觉得有什么,张信礼牵着他的手有力而温暖,就像那一年,在人生地不熟的凉山,张信礼牵着喝醉的他时那样。 林瑾瑜漫无目的地走,他知道无论走去哪儿,张信礼都能带他回家。 拉龙唱完了那首歌又换了一首莫西子诗的《不要怕》,好似一调到了某音乐节目的人形自动收音机,林瑾瑜和张信礼紧紧牵着,忽而觉得其实也没什么落寞的,也没什么可害怕的,有人离开了,却有新的人陪在身边,他复而活泼起来,紧走了几步偷摸摸上去,冷不防一把把手伸进张信礼的后脖领子。 张信礼被他比冰块暖和不了多少的手冰得“嘶”了一声,反手把他胳膊捉出来提溜着,瞪了林瑾瑜一眼,然后放开那只被牵热的手,让他插兜里去,自己则换了个方向,走到另一边,用自己暖和的手去牵林瑾瑜偷袭他的那只手。 林瑾瑜冲他挑了挑眉,露出个很帅的笑来。 果然人还是得不要怕,不怕的人面前才有路。 聚散离合,都是最平常的事。 第155章 我就……不…… 屋里比外面要暖和许多,林瑾瑜拿热水舒舒服服洗漱一番,躺到床上时,仍觉得这一天像做梦一样。 这就有了男朋友了……我从此就是有对象的人了? 他有点兴奋,尽管白天乱七八糟忙了一天,这会儿又凌晨三四点了,可还是一点睡意都没有。林瑾瑜靠在床头抱着手机,特想把这个消息跟人分享……谁都好,最好中学同学小学同学学前班幼儿园同学通通通知一遍!他!脱单了! 但显而易见,他暂时还不能。 林瑾瑜从相册里翻出那张五年前在海子边拍的合照、高中时候张信礼站在栏杆边,背景是东方明珠的照片,以及昨天偷偷拍的张信礼坐在火塘边的照片传到空间里,设了个“仅以下好友可见”,写了一大段话,想了想觉得矫情,又都删了,最后只配了个很短的文案:和你的五年。后面跟着一颗红色的爱心。 说说一发出去,没几秒就是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