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像粗重的铁索将人牢牢束缚,每一步都走得极为艰难,面前那道月洞门张开了吞噬一切的大口,仿佛随时能将人骨头嚼碎了咽下去。 阮阮做惯了丫鬟,自然没有旁边几位世家贵女那般天生的端雅瑰丽,开始也学着旁人端着一些,收敛了怯怯的眼神,生怕被人瞧出端倪,可她慢慢发现,一路上的待遇和亲身面对死亡的过程,早已让这些出身高门的女子磨平了棱角。 她们和她一样,害怕未知的前路,也丝毫无法反抗。 大晋都城在南方,上安、江南和岭南一带的美人早先进了宫,住在藏雪宫东殿,而阮阮这批美人出自西北,更有的远在边陲,较东殿那批晚了将近十日,被安排在西殿。 众人因舟车劳顿,脚步虚浮无力,骨头如同散架一般,在宫人的引领下终于卸下行囊,有了沐浴更衣的机会。 只不过这沐浴同她们想象中不大一样。 净室熏着呛鼻的药草香,木桶内堆积着几十种珍贵的药材。 按侍者说的那样,每一滴洗澡水都珍贵异常,千金难求。 只有让药汤滋养到身体的每一处,才有可能成为对陛下最有用的人。 屋内雾气氤氲,药味浓郁,空气也不流通,没过一盏茶的功夫,当中一个姑娘已经受不住流了鼻血,晕厥过去。 管事嬷嬷并未在她身边过多停留,只急忙唤来太医院令郁从宽,将人抬至榻上放平。 郁从宽从药箱中取出银刀,利索地在其左胸剖开一道一寸长的口子,用精致的白瓷碗接下整整一碗。 姑娘痛得浑身冷汗直流,四肢被几个宦官死死按住,原本被净室的水气蒸得红润健康的面色几乎在瞬间转至苍白。 那嬷嬷见事毕,便撬开那姑娘口齿,往里头塞了一片参,面无表情地吩咐道:“带下去好生照看着,别让人断气儿了。” 几名宦者应了个是,抬着姑娘送到藏雪宫西殿。 阮阮正随两名宫人往净室去,站在廊庑下正好瞧见这一幕,当即吓得心中一紧。 阮阮还记得,那姑娘出自颍川,祖父在当地颇有名望,姑娘的性子也是她们几个里面最活泼的。 可方才匆匆一瞥,她只瞧见那夭桃艳李的小脸此刻毫无血色,如同枝头残雪般近乎灰败的苍白,胸口殷红一片。 单薄到,仿佛被抽走所有的生机,一碰就能支离破碎。 阮阮的脚步停滞在原地,只觉得脑中嗡嗡作响,心跳得厉害。 一会儿的她,是不是也会变成这样? 她知道进宫等同送死,可心里还抱着万分之一的希冀。 倘若暴君早死,不用取血了? 又或者,太后心慈,给了她们一条生路? 直到亲眼看到私自逃脱被捉回来的紫衣姑娘,她的希望去了一半,此刻又看到被剜肉取血的同伴,那点渺茫的希望已经消失殆尽。 阮阮攥紧了衣襟,手心里满是汗。 直到身侧的宫人提醒,她僵硬到几乎停止跳跃的心脏才重新活动起来。 入了净室,浑浊的药草味道扑面而来,人就像案板上一棵山参任凭宰割。 阮阮被卸了衣裳,一把摁进药汤中,汤体呈现出浓郁的褐色,浓烈的药味扑鼻而来。 周遭扬起热腾腾的雾气,仿佛把人放在锅炉上蒸煮,每一寸肌肤都被迫吸纳足够的养分。 脚尖倏忽踩到鼓鼓囊囊的东西,用脚趾仔细描摹,坑坑洼洼的粗糙感逐渐清晰,阮阮登时脸色惨白,浑身一僵,颤颤巍巍地抬头望着身旁的嬷嬷,讷讷道:“这里面是?” 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