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注视他身后。 空明今天第一回 看见顾长绮眼中露出类似意外的情绪,她好像看见了什么很不得了的事物,在反复确定,在讶异犹豫。 这让他突然很想看看到底是谁出现在自己后面, 到底是谁, 能叫顾长绮剑对着一个人,眼睛却望着另一个人。 于是, 他回头望了一眼。 这一眼并不轻松, 他先将内力注入右臂, 使袈裟无风自动,棉与麻骤然焕发出金属般的质地,可以吞噬从任何一处攻来的刀兵。 然后他扬手,借着飘飞弥漫的血色,脚步错综而踏,身形如夜中幽鬼。这是从前在季室山学来的轻功,名唤“七步踪”。 传说中佛陀降世之时便能走七步,而空明如今从腹背收地的境遇里脱身,也只用七步。 一个吐息的时间,他已经置身七步之外。顾长绮那柄剑已经离他很远。 而他自己,终于可以好好看看方才是谁在说话。 那是个年轻的女人。 她眼睛很亮,身量不矮,持刀的姿势也算漂亮,刀尖毫无疑问正对着他—— 他的目光凝滞了。 刀尖那点寒芒在灿金色日光下,泛着隐约青幽。 像静默无声的海。 “你认不认得这把刀?” 李泠琅第三次问出这句话,她今天有的是问话的耐心。 但答案似乎已经明了。 白须白眉的僧人死死盯着刀尖,那对吊诡非常的猩红双目如野兽般危险。 她终于得以近距离观察这位名声在外的邪僧。他很老,并且十分枯瘦,好像是从棺材中爬出来的一般,几乎就要挂不住身上沉重宽大的袈裟。 他嘴唇动了一下,因为没什么牙齿,嘴像一个干裂而成的黑洞。 泠琅不知道他是否在回答自己,她听觉还尚未完全恢复,而台下众人交战的声音又太大。 于是她将刀尖提高了一寸,对准他眉心,说:“大点声。” 这句话听上去实在不太客气。果然,空明被激怒了。 他眼中赤红比身上袈裟更甚,一声低喝过后,场上骤然爆发出疾风,将衣角漫卷,漾出成片波浪。 泠琅于风中紧攥住刀柄,她感觉到心脏在胸口鼓动血液,一下,又一下。 每一次搏动都是催促与渴望,此时此刻,视线只有漫天而来的红,装不下其中任何。 她终于闯入那片血色中。 目之所及,是怨灵构组而成的阿鼻世界。 浓重古旧的腥味立即扑面而来,像是死去多年的灵魂在恸哭泣血。 她知道那个传说,空明叛出季室山之时,每杀一个人,便从那人身上取下一片衣料,再从尸体上汲取血液染红。 袈裟采集完毕制成那日,他杀光了层云寺所有僧人,取而代之。 传说是真的吗?她不知道,但鼻腔之中充斥的血味如此陈旧,仇恨上了年头,连味道都会散。 这里面有李如海的血吗?属于他的仇也会散吗? 绝不会! 因为她的刀已经斩出,如果这一斩未成,那便再斩! 只要还有挥砍的力量,那仇恨永远不会被淡忘,只需尽数斩断,笔直向前! 入海四十九式试夜潮,她惯用的开场之招。 手腕蓄力,往那红色最极处刺出最狠厉一刀,无论是狂潮还是静水,皆能被这一刀试个透彻—— 泠琅微微睁大了眼,她已经感受到异样。 刀尖仿佛陷入泥泞之中,要再前进并不难,只是一旦彻底深陷,便容易失去抽身余地。 她反应速度快到极致,这一刀试探到一半便抽身而出。紧接着足下一点,身躯腾空。在纷乱血色中,她看见先前所立的位置上,悄然出现一截干枯手掌。 那截手掌没有触碰到任何,转瞬便重新隐没于鲜红袈裟中,与此同时,耳边响起一声声诡异尖笑。 “你怎会有这把刀?” 泠琅没有回应,她的下一刀已经悍然出手,凝聚了狂怒的一记灼岩波,裹挟万千热浪,有摧毁一切的力量。 刀锋快到只余残影,她甚至闻到布帛燃烧的气味,然而—— 空明翻身而起,手臂一招,袈裟腾涌漫卷,将那炽热刀气尽数吞咽,似一只以杀伐为食的邪兽。 两招已过。 泠琅彻底察觉,同台下那些不正常的僧人一样,空明在短时间内也发生了点变化。 他更快了,出手如幻电,更加难以捕捉,难以预料。凭借她观察了许久的经验,也难以讨到破绽疏漏。 这一定和他诡异通红的双目有关。 他还在问:“你怎会入海刀法?” 她看见红影中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