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或许那些孩子还能救下一二,或许清歌也就不必受人指摘。这些,你都知道吗?” 那一具具尸骨尚且才有她半身高,就长眠于阴潮之中。清歌忍了这么久都没能倾诉的心事,却被他当作打垮杜家的工具。傅九渊,你不该是这样的人啊! 她心中希冀着他能说声“不”,却只等来一句:“知道。” “知道你还——”她的声音颤抖着,充满失望,“我忘了,你本就心狠,是我怀顾着旧事情意,总当你还是幼年时肆意飞扬的那个少年。” 她的哭腔越来越明显,喘息平缓中,忍了好久,终于还是流下泪珠:“少年踩过血污要长大,我的旧梦,也该醒了。” 说罢,便是转身离去,再不回头。 竹筱拍响,打碎月光。傅九渊听着她踏上墙檐飞身而去,也终于不再逞强去掩盖神伤。 佛像之后,一个修长人影缓缓迈出。 “教坊司的姑娘是我做主意找过去的,而你也确实尽力保下了两个孩子。你为何不跟她解释呢?”黑幕之中,郑暄的声音穿透出来。 傅九渊转动着手中佛珠,短叹一声:“没什么好解释的。” 让她误会,或许以后也就不必再涉入其中,不必再担上不必要的风险。 阿媱,误会便误会了吧。 欲成大事者要心硬,我不愿你为了我做违心事,不如自此分道扬镳。 他的心声班媱听不见,这寂静的黑夜里,她不愿回家,她想要出去走走。 不想打扰清歌,亦是没法折返去青林寺,她晃晃悠悠竟然去往了那翻出来尸骨的芦苇河堤边。此处埋下十九具尸骨,民间都传阴气极重,已是没有多少人敢再来。 淙淙流水倒映着粼粼波光,她慢步靠近,才发现,这河堤边上站立着一个人。 “是谁?”班媱轻声问。 那人伛偻着身子转过来,须发尽白。班媱凑近去看,觉得此人有些熟悉。云雾散开,照在他的脸上,班媱这才发现,这是那日去接司华年时,帮他们搬运行李的老伯。 “小姑娘怎么会来这?不害怕么?”他的声音苍老而温厚,在冷风中显得孤立无援。 班媱点点头,笑着:“不怕,都是孩子,有什么好怕的呢?”她缓缓神,又问:“老伯,夜这么深了,你来这里又是——?” “来看看我孙子。” 他的话如有千钧重,敲在她的心上。班媱忽然想起那个去京兆衙门认领了长命锁的老爷子,猜想,大概就是他了。 幼童佩长命锁,可保福禄安康。战乱年代可避厄驱邪,长命百岁。长辈对于孩子最为纯挚的期许都寄托在这么小小的一把锁上,却还是没能避开人的罪恶之手。 班媱恍神地去看他,那枚小小的长命锁就紧握在他的手上,崭新的红线圈在他的手腕之间。 如果命运终将两人分离开来,那么一丝微不足道的红线真的还能让他们来生再续前缘吗?班媱不知道。 河堤小道前,芦苇摇摆,秋叶瑟瑟。 于静默之中,班媱侧眼去看身旁那位深情怀念着的老人。 他的脊背弯成一座小桥,桥的这头是他所站立的现实,那头却是跨不过去的五年之前。一条看不见的长线将生者与死者分割开来,他所有的思念,都在与他所处的现实截然相反的那一侧。 恍然之间,班媱在这寒夜听见温柔的风声。她看向那位守望多年却只等来噩耗的老者,轻声安慰。 “老伯,我曾听说,晚来柔风是故人捎信报平安,好叫留在尘世间的家人朋友不要担心。你听,你孙子是不是也在向你说话呢?” 老人愣了一愣,颤抖着昂首,风声呼呼,温柔缱绻。他细细听着,忽然就笑了。 “宝啊,爷爷好想你啊。” 话音才落,风声又呼呼将它托起,仿佛是在与他对话。 声音交错中,一滴泪水从他眼角滑落,挂在下颌,透着银白月光,晶莹而剔透,最后滴落在这土地间,不知不觉就渗透下去。 那是班媱第一次看见这样的眼泪,一滴,那么衰老的眼泪。 她遥望婵娟,长长呼吸,意欲将所有的不安与气愤也都融入在这夜风中。只盼这夜风,也能为她捎去信件,让那有心人能听到。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