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驾到, 陋室寒酸, 怠慢了。 他已经尽量镇定, 但桌上的茶盏多亏戚景思眼疾手快才不至被打翻。 不是什么好茶。他局促道:但算是刚沏的, 还望四殿下不要嫌弃才好。 他当然不知道, 从他双眼不能视物以来,戚景思哪里还敢让屋里出现开水这么危险的东西;说是新沏的茶, 也都是晾凉了才敢端上桌。 李璠抬手挥退身边的內侍,亲手接过戚景思递上的茶盏,感受到手中瓷器只传来丁点温热的温度,心有戚戚。 言斐连中三元以来,晟京城里关于言家闻书的瞎子高中居然高中了这类酸掉牙的闲话自然是不会少的, 李璠大约也听过些。 只是朝中多番照面,他亲眼瞧见过,言斐的眼睛虽然比一般人要显得略迷离朦胧些,但也不至于对生活有什么不便;可方才对方险些碰翻杯子的动作怎么看也不像装的。 况且朝堂之中,言斐虽官位不高,但他声名不小,几番与老臣论政对答如流,从容不迫;李璠从未见过他如此急促狼狈的样子。 听闻小言大人也在此次莜县瘟疫中染病,连父皇在病中都曾多次过问,李璠心中也甚是惦念。他礼貌地试探道:此番前来特意带了宫中信得过的御医,若小言大人不介意 不过是陈年痼疾,怎好劳烦侍候亲贵的御医。不等李璠完全说明来意,言斐率先接过话头,就不必了。 戚景思兀自蹙眉,突然明白了为何这几日来言斐磕着碰着会这么多。 他不想戚景思去求了李璠请御医来,他根本就不想治。 莜县之难既然是瘟疫,朝廷赐下粮食、药材时,自然也派了多名大夫同去;言斐自从看不见,莜县的大夫都排队给瞧过了,各个都是摇着头离开。 寻常大夫看不好,他尚可以和戚景思互相安慰,只是医术不精;他和戚景思一样,都盼着哪一天睁眼,或许天还会再亮。 可若是给御医瞧过仍然摇头,言斐虽看不见,但也不愿去想象戚景思失望难过的脸。 言斐。戚景思藏在桌下的手悄悄摸进言斐的袖子,偷偷捏住言斐的手。 有时候不用说出来,也无需看到表情,言斐明白戚景思在想什么。 想让他试试,想告诉他不要放弃。 状元郎和尚书家公子间的传闻李璠也不是没有听过,起先他还因为二人身份的对立有所顾虑,直到戚景思托常浩轸拼死送来林煜的手信;他起码相信他那个素未谋面却在传言中仙人一般的小舅舅,不会看错人。 至少到目前为止,事态发展全都不出林煜所料。 李璠心中不由叹服。 此刻他看着房中略显尴尬的气氛,眼神无奈。 此次前来,本想就莜县瘟疫一案的始末,再同小言大人了解些细节,只是他惋惜地看着言斐木然的眼神,既然小言大人抱恙在身,李璠还是不打扰了。 言斐的双眼已经流露不出太多的情绪,他看不到李璠已经起身离开,也看不到戚景思从头到尾心痛地看着他的侧脸。 戚公子。李璠走到门口,还是忍不住回身,既然与光霁公子有缘,我便也当你是半个弟弟;晟京的太平不知还能维持多久,既然小言大人的身子也不方便,不如 我派人送你们离开晟京罢? 这回戚同甫戚景思沉声握拳,又做了什么? 就是因为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李璠叹息道:戚尚书在你上次返回莜县后不久,就失踪了。 他言罢转身,抬脚便要跨出门槛,身后却传来木凳倒地的声音。 言斐慌乱间起身撞到桌角,戚景思跟着要扶只能带倒了长凳。 四殿下留步。言斐双手紧张地撑在桌沿,言斐离开前后,晟京的具体情况,能否劳烦详细告知? 之前小言大人至汀县返回晟京后整理的诸多证据,李璠当时就看过了,却一直袖手旁观。李璠重新走回屋内,虽然知道言斐看不见,还是礼貌地颔首致歉,抱歉。 因为光霁公子的手信,我也收到了一封。 关于多年来李璠在宫中或朝堂所遭受的种种待遇,三分来自常浩轸的闲言,七分来自林煜自己的猜测,但无论如何,信中却条条言中;李璠除了叹服,只能选择相信。 信中光霁公子直言,若要想之后行事顺利,那最好的方法便是他认真道:要我袖手旁观,不要插手干预。 之前无论是牛家村的陈年旧案还是汀县惨事,他无论如何努力,永远事倍功半,这次他看着林煜的信,不得不相信。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