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找玉尽欢,什么时候都可以。 于是他道了声谢,听话地坐下,把汤一点点喝完。 花意浓在旁看着,满意地噙着笑:“公子可是在寻玉哥儿?” 沈墟顿了一下,点头。 “他一早就走啦。”花意浓道。 “走了?”沈墟倏地抬头。 花意浓:“是啊,他让我跟公子说一声,山高水长,有缘再见。” 沈墟听了,保持着端碗的姿势,愣了半晌,蹙眉问:“他去了哪里?” “这个奴家可不知。”花意浓从他手中抠出空碗,重新放回漆盘,斜眼睨来,“千面郎君向来神出鬼没,行踪难测,他高兴了便来,不高兴了便走,何人留得住他?又有何人胆敢能问他一句,你打哪儿来,又往哪儿去?就是问了,他答了,你又怎知他说的是真还是假?公子,有些事奴家看在眼里,还是要多嘴一句,有些人你明知他是火,就莫要不管不顾地往上扑,到后来,伤的总归是自己。” 花意浓意有所指,言尽于此。 沈墟张张嘴,醒酒汤的酸涩滋味使他的舌头变得沉重,得花点力气才能开口说话:“他可曾……留下什么别的话?” “再没有了。”花意浓看他虽一脸平静,拳头却攥得死紧,指节一根根泛白,心下终是不忍,提醒道,“不过照他的脾性,八成是跑去郿坞岭凑热闹了。” 嵋坞岭…… 他怔怔地盯着桌面发呆,花意浓似乎问了句什么,他没听见:“嗯?” “我问公子。”花意浓重复道,“是否要跟我一同前往?” 沈墟:“前往哪里?” 花意浓:“嵋坞岭啊!” 沈墟:“去做什么?” “正气盟要选盟主,此乃武林一大盛事,他们广发英雄帖,人人皆有,却唯独跳过了凌霄宗,哼,这是明摆着不把凌霄宗放在眼里,当我凌霄宗无人。”花意浓冷冷道,“那郿坞岭又不是什么御花园、金銮殿,他们去得?我们去不得?怎么,英雄帖是什么通关文牒吗?没有就不让上山?” 听她这意思,是要去找茬。 因为想找茬,所以想拉沈墟装门面,沈墟武功高,万一打起来,也好有个帮手。 沈墟默然。 他并不想蹚这趟浑水,但昨天听玉尽欢说,此次剑阁也将前往。郿坞岭会盟,多方势力明暗纠缠,摆明了是一潭脏水,谁沾上谁倒霉,剑阁贸然掺和,不知是福是祸。他曾答应过师父,今生要护剑阁周全,尽管剑阁的现任掌门常洵口口声声称他剑阁叛徒,污蔑他弑师,处处针对于他,但在整个剑阁的安危面前,个人恩怨又算得了什么? 思虑再三,沈墟最终下了决断。 “好,我与你同去。” 离开琅琊之前,他回了趟三昧的小院。 意料之中的,院内空无一人。 他自嘲地笑了,觉得自己有些蠢笨,某人既能不告而别,自是毫无留恋,他还在期待什么? 像往常一样,他慢吞吞地将庭院里里外外打扫一遍。 玉尽欢住的那间偏房,仍保持着他们离开时的样子,地上散落着三五纸张,案上铺着画满使剑小人的卷轴,砚台里残留余墨,紫砂壶里的茶已凉透。纱窗半开着,风吹得宣纸哗哗作响,笔架上挂着的狼毫相互撞击,玉质的笔杆子发出清脆悦耳的玎珰声。 不过离开了短短一日,恍若隔世。 沈墟在门口站了片刻,步入房中,阖上窗,提笔给三昧留书一封。 正把信笺折上,手肘不小心碰倒了案边堆着的卷轴,哗啦啦散落一地,他蹙眉冷眼看了许久,蹲下,将其一一拾起。 玉尽欢其人很懒,为了方便下次观阅,卷起的卷轴从不拿绳带束好,有些甚至直接摊在案上,随取随用。沈墟将它们一股脑儿抱起,一册册卷好,系上绸带,分门别类,整齐摞好。 这些卷轴,多是些名家书画,偶尔掺杂着兵法杂论,正经得完全不像个膏粱纨绔该有的书库,由此可推断,这些卷轴多半是买来充门面的。 收拾到最后,一只卷轴引起了他的主意。 别无其他,只因为幸运的它被完美地系上了明黄绸带,绸带还打了个规整漂亮的蝴蝶结。 出于好奇,沈墟打开了它。 然后怔住。 这是一幅画。 一幅工笔精致的水墨肖像画。 画中男子眉清目秀,挺拔雅正,于窗前席地而坐,一头乌发半束半散。他正执笔凝思,眉尖微微蹙起,似在解什么千古难题。画像之人观察入微,不光神态描摹得栩栩如生,就连衣襟上的兰花暗纹也都一笔一划,细细勾勒出来。 沈墟从未从这样的角度看过自己,他盯着画像看了许久,久到花意浓在院外催促才放下。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