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有一点,圣地和朝廷关系复杂,虽然也有需要合作的时候,但大多数时候,井水不犯河水才是长久之道。” 她一字一句说得缓慢,声声似珠玉般清脆。相比于方才那位身份贵不可言的人皇,她对他,耐心甚至可以用好来形容。 溯侑心绪有一瞬的紊乱,她靠得太近,长长的发丝几乎就在耳边垂着,偶尔一侧身,两人的发交叠在一起,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纠缠意味。 而她全然不觉有什么不对,也没什么避讳,不觉得这样与他接触对她而言是什么难以忍受的冒犯和亵渎。 她刻意栽培他,亲自教导他。 那么多人求而不得的信任,她就这么给了一只妖鬼。 “你来看看这个。”薛妤将宿州地图平铺在桌面上,点了点其中的某一处,说:“据朝年说,和村里人联络的那位方士说尘世灯的买主是宿州城南的一户大家族。我翻过宿州历史典籍,基本上有些积淀和底蕴的家族都立在城南,那一片是当地众所周知的富贵地。” “这代表着,我们到宿州之后,得挨家挨户暗中查尘世灯的买主是哪家,查到之后再想办法潜进入暗中查。” 在没有证据之前,即使是圣地也不能随意搜查任何一户人家,他们只能按捺着性子慢慢查。 想到这里,薛妤忍不住摁了摁眉心,说:“短则一个月,长则三个月,我们得耗在宿州。” 溯侑凝神看过去,想了半瞬之后开口:“既然买了尘世灯,那户人家必定时时关注着雾到城的近况,城主被废一事说不定已经传到了他们耳里,接下来他们会十分谨慎。” “不过——” 少年清润的声线在薛妤腰间灵符再一次燃烧起来时弱下去,他自觉地垂下眼,鸦羽似的长睫下藏着沉郁的瞳色,可看他时,他浑身上下,连头发丝都透出一种伪装得天衣无缝的乖顺的意味。 薛妤看着灵符上“路承沢”三个字,想起这段时间她带人横穿雾到城上空的次数,微不可见地扬了扬眉,手指点了上去。 “薛妤。”路承沢的声音憋着股显而易见的火气:“你故意的吧。” “故意的。”几乎是在他话音落下的那一刻,薛妤坦然承认,她道:“圣子有能力有胆量从审判台救人,一点罚款罢了,算不了什么。” 可这根本不是钱不钱,罚不罚款的事。 路承沢想起这段时间的遭遇,再好的心性也忍不住咬牙。 赤水负责制定律法,向来嫉恶如仇,甚至可以说是圣地中最不讲情面的那一方。路承沢身为圣子,在没有跟族内长老提前沟通的情况下带回一个死囚,这也就算了,可偏偏他带回的那个人还跟朝廷扯上了关系。 路承沢尤记得当时自己这个派系的大长老是如何恨铁不成钢地在房间里踱步,又是如何又摇头又叹息地长篇大论:“承沢,你身为圣子,平时就更应该谨言慎行,以身作则。” “从审判台上救人下来,你怎么想的?图什么啊?”大长老指了指自己眼下的一团乌青,道:“从你将人带回来到现在,我不知应对了几波族内长老的责问,原本这件事过去了就过去了,你做事一向有分寸,我也相信你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可你救谁不好,救个刺杀朝廷亲王的。” 大长老满脸“你怕是疯了”的神情,说得兴起,将手中灵符重重拍到桌上,怼在路承沢眼前,道:“现在朝廷派人联系上我,说是问问我们的想法,背后有什么深意,可人家那话说白了就是责问,我回答人家都支吾,臊得慌。” 路承沢从小到大,顺风顺水,几乎从未被这样疾言厉色的斥责过。 可这能怎么办,松珩他总不能不救,当下只能硬着头皮挨训,捏着鼻子认栽。 若说这件事还在他的意料之中,那么几日前那一长串无中生有的罚单,就真的像一个猝不及防的巴掌,一下子将他打懵了。 他这辈子就没见过那么长的违规记录。 大长老这次说的话比任何时候都重,他将那长长一串的名单摆在桌面上,问:“说说看,这个圣子,你是不是做腻了。” 路承沢不是傻子,几乎是扫下来的第一眼就意识到是薛妤在其中捣鬼,他站起身,道:“我有块令牌,从前接任务时落在薛妤那里,一直没拿回来。” “这段时间我在族中,压根没出去过,这事不可能是我干的。” 可若是一个人开始看一个人不顺眼,那浑身上下都是可以挑刺的地方。 执意将松珩送入赤水最好的闭关道场的路承沢,俨然成了不受大长老待见的那个。 只见大长老眉毛夸张地一挑,声音一下提高了几度:“你又怎么着和薛妤闹成这样了?” 说起这个,路承沢觉得自己是真冤,说不出的冤。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