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在雪地受了寒,夜里发症,手脚软绵绵,一摸背上沁透了汗,朦朦胧胧,眼睫困乏得睁不开,只能由雪芽扶起来,一口口喂药。 她有些后悔自己近日所做的一切。 若是能更谨慎些,没有吹响哨调,没有在家书中暴露笔迹,没有在生辰宴上烹茶,没有做后来的许多事情…… 是不是可以竭力避开他了。 淮王府那边通禀了她生病的消息。 冯祥想了想,还是将此事告知殿下,殿下头也没抬,神色淡淡。 “叫吕太医去。” 冯祥开口:“殿下……吕太医是专门伺候您的。” 文凤真将卷轴摊开:“她若有个小病小痛,奶奶会伤心。” 冯祥连声应喏,一转头,瞧见殿下摊开的卷轴,是辽姐儿白日卖的书帖。 他看得仔细、认真,阅览军机时也没有这样长久地出神。 “我对西风犹整冠。” 一手漂亮的小楷,跟殿下的字迹很像,却多了说不出来的温柔,瞧得舒服极了。 殿下让京城高官去买她的书帖,究竟是什么意思呢,饶是老道的冯祥,也猜不明白了。 文凤真一抬头,烛火跳跃,眼前浮现的竟然是她的笑容。 那日在首辅府,她与宋搬山相视一笑,眼眸亮晶晶的,脸颊微红,让人怎么都看不够,确实比梨花带雨的模样可爱多了。 可是她面对他时,总是畏怯躲避。 他又没有做错什么事。 他只是……想见见她而已。 * 老祖宗让雪芽多拿几根紫参,带回去给辽袖。 嬷子轻声唤道:“今日陆家姑娘哭得好厉害,也不知怎么了。” 老祖宗叹了口气:“与陆家的婚事是我定下的,你去送帖子没有,让殿下他好好挑选个吉日。” 嬷子道:“殿下没挑,只搁置了,说是要推缓日子,我看……我看殿下他分明就是不愿意。” “他不愿意便是心里有主意了,凤真他也不小了,不知他到底想要个什么样的人。” “其实辽姐儿出府也是好事,我总觉得凤真不喜欢她,怕他对她做些什么,别看他平日不言不语,其实记性极好。” “若不是他太记仇了,其实我心底,总是想辽姐儿跟他在一起的。” * 经过一场倒春寒,京里天气渐好,湖畔杨柳爆出豆粒儿大的芽苞,东风温暖宜人,星星嫩翠,鹿门巷,各家各户的孩子跑出去看春景。 “二月二龙抬头那天,京里热闹得很,你还没有去过法隆寺呢,那里祈福极是灵验,辽姑娘,不知——” 宋搬山一袭青衫玉带,就坐在她家墙头,一副清俊公子的模样。 辽袖笑道:“好,我正好也想去祈福。” 宋搬山一挥手,家奴们抬着箱子进来,两名头脸齐整的中年妇人笑盈盈地走过来。 “开春了,我爹总念着给你量裁新衣裳,他一个大忙人,平日饭都来不及吃,难得想起这件事,玉福庄的绸缎是漂洋过海坐船过来的,我也不懂女儿家的心思,你喜欢哪个料子,哪个颜色,让妇人们给你量好身段,做几身新衣裳,打几副新头面出来。” 妇人们一见辽袖,心底一惊,给京里这么多大家闺秀量衣,还未见过如此标致风流的人物,由衷地赞许道。 “姑娘皮肤白,不拘穿什么颜色都显娇俏。” “到底是年纪小的女儿家,瞧瞧,这幅美人身条儿,就是套个麻袋也好看。” 雪芽高兴地在箱子里整理料子:“果然是坐船来的料子,无论在京城还是东川,都没见过这种颜色极鲜妍的。” 辽袖翘起嘴角:“给你也做两件衣裳。” 雪芽常穿的是中机布,偶尔裙子用上马尾丝,眉眼弯弯,兴高采烈:“谢谢姑娘,谢谢宋公子。” 宋搬山又道:“听说槐哥儿有一身好力气,年幼便能射杀一头熊瞎子,这是武举人之材啊,辽姑娘,如今京城卫所正在招人,你有没有想过让槐哥儿参军?” 辽袖摇摇头,望了远处的弟弟一眼。 “他虽然力气大,可是不通世故,我只想他陪在我身边。” “这倒也是。”宋搬山说,“那么辽姑娘,二月二龙抬头,我会派轿子来接你的。” 辽袖的衣襟被温暖春风吹拂,她一低头,面颊如新桃,低低应了声。 “嗯,我晓得。” 矮墙外头,一辆锦昵绿帷督造官轿停在外头。 文凤真凤眸一瞥,瞧见院子里众人欢声笑语,无论是大的还是小的,俱是高兴模样,甚至光阴也盘旋在宋搬山手臂上。 文凤真坐在光影分界线中,不辨情绪,连一丝风拂过的波澜也无。 他冷笑一声:“真能往上凑。” 进禄诧异地望了殿下,不知殿下是在骂光阴呢,还是在骂宋公子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