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朔雪看着她笨拙的动作, 忽然涌起一股冲动, 想对殿下说,从此以后,他会在殿下察觉到自己饱腹之前阻止她,也会在她察觉到饥饿之前提醒她,所有对她来说无法理解的难题,对他而言都是小事一桩,他一定能照料得很妥帖。 但旋即薄朔雪回过神来,他并不是灯宵宫的一个奴婢,怎能自降身份、将自己就这样心甘情愿地拘束在小小的灯宵宫里。 难道真是被关久了,关出问题来了不成。 他不能这样,应当找机会,早些离开才是。 主子们用完午膳,宫人收拾完之后便退了个干净。 四下无人,薄朔雪终于忍不住问:“殿下今日是怎么了?” 郁灯泠默默地看着他,也不给回应,好似不明白他的意思。 薄朔雪只好又问:“为何非要用臣的碗筷。” 郁灯泠端静如同一座泥偶,过了许久,才慢吞吞地说:“试毒。” “什么?”薄朔雪面色一黑。 他心中转过千万种猜测,却没想到是这一种。 的确。 用餐之前,先替她尝过,这不就是试毒的流程吗! 搞什么,长公主不仅把他当做陪练的马夫,配菜的蘸料,侍寝的枕头,现在还要他当试毒的太监? 这便是长公主的“喜欢”? 薄朔雪阵阵恼火上涌,他自己也奇怪得很,从前再怎么被冒犯,也只是单纯的怒火,可现在心中酸溜溜的,像有人从他喉管里顺着扔下去一个放坏了的橙子。 薄朔雪冷哼几声道:“殿下身份尊贵,要试毒的仆从不知凡几,非要叫我来。” 郁灯泠眼神茫茫地看着远处,摇摇头道:“……不,他们不行。” 薄朔雪耳朵尖动了动。 不行?为何不行。 他狐疑地转动眼眸,悄悄打量长公主。 郁灯泠似乎陷在自己的思绪中,视线空茫地垂落在地面上,依旧在琢磨着薄朔雪方才那个问题的答案。 她说不清自己的需求,只知道,被薄朔雪吃过的、认可的食物才能给她带来安全无虞的饱腹感,而其他人不能做到这一点。 “薄朔雪。”她叫了他的名字,像是在下令,“你在前面,带着我。” 薄朔雪忽的一怔,清朗的凤眸中闪过一道忽而浓烈起来的复杂情绪。 他攥了攥拳,面上涌起深思和怀念,还有试探了几次失败后不得不收敛起来的小心翼翼。 “殿下?你还记得四十五年冬么。” 四十五年冬,那年郁灯泠才七岁。 那时候的记忆,她有,只是,早已经变得混乱了。 薄朔雪呼吸微促:“那殿下记得我?” 郁灯泠顿了顿,摇摇头,疑惑地看向他:“四十五年冬,你在哪?” 她不记得他,也不认识他,还在好奇两人遥遥未见的那年,他的去处。 薄朔雪眉宇间又闪过失望。 其实他之前陪殿下练马时,早已经问过了,得到了相同的答案。 可是,当殿下突然说出那句一模一样的话时,薄朔雪还是忍不住抱有了一丝幻想,或许殿下一直记得,只是之前都在捉弄他。 现在看来,只是巧合罢了。 殿下刚刚说这句话的意思,只是说,让他在她之前先用饭罢了。 但,即便只是巧合,也让薄朔雪心潮涌动,出于一种冥冥之中的契机和缘分,他更想珍重几分。 因而郑重应道:“好,以后都在殿下前面。” 郁灯泠要睡午觉,薄朔雪还要帮她做政务,回了书房。 整理奏章的时候,薄朔雪脑海中还是忍不住时不时闪着过往的画面。 可惜,这些画面如今只有他一个人记得。 四十五年冬,薄朔雪也才刚满八岁,他与端王的长子约了摔跤比赛,兴冲冲独自跑到宫中演武场来,结果赢了端王长子后,对方恼羞成怒,叫来好几个人压住他,大雪天里扒了外袍,扔到后山里去。 后山是先帝当年搬来安化山的山石堆砌而成,虽是人造假山,但面积巨大,对年幼孩童来说好似迷宫。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