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抑己扬人是李府的家风,这句话说得也太谦虚了。非但李旭连称不敢,建成、世民和婉儿三个都仰起头来,满脸不服。特别是李世民,年幼好胜,两只眼睛气得冒火。如果做这番评判的人不是自己的父亲,估计小家伙早冲上去与之理论了。 “你心里不服,是不是!”李渊看看世民的脸色,笑着问。 “第三轮儿子输得心服口服,这宝玉理应归仲坚兄所有。”李世民跑到建成身边,拿起作为赌注的美玉,大声回答。“第二轮是仲坚兄有意相让,儿子也知道自己输了。可第一轮,他和我都正中靶心……” “我们各自一平一胜,理应平局!”李旭赶紧摆手,表示不敢接受李世民输给自己的美玉。话音未落,又听见唐公说道:“但从表面上看,的确如此。你去将靶子拿过来,让为父告诉你为什么第一轮就输了!” 不待李世民动手,早有家仆跑上去替他扛回了靶子。李渊爱怜地摸了摸儿子的额头,躬下身,指着靶子上的箭孔,低声询问:“第一轮,你放箭前瞄了大约三息时间,而仲坚是抬手即射,不知道为父说得对也不对?” “的确是这样!”李世民想了想,小声回答。 “如果两军相遇,你们二人正是敌手,此射结果如何?”李渊笑着向世民追问了一句。 李世民的小脸登时红了起来,扭捏了片刻,终是承认父亲说得没错,点点头,声音细若蚊蚋:“我的箭还没射出去,仲坚兄已经一箭取了我的性命!” 此话一出,李旭亦听得一惊。他学射时,都是别人怎么教,自己怎么射,做不到就努力练习,从没想到“引弓即射”包含着什么道理。听了李渊对儿子的教导,才明白原来其中还有这么多门道在。想到这,忍不住偷看了唐公几眼,越看越觉得此人胸怀沟壑。 “第二箭,你的羽箭出手后被风吹偏,而仲坚在举弓前,先抬头看了看树枝!”李渊笑着继续总结。 “怪不得仲坚兄的箭不受风力影响!”李世民恍然大悟,高兴地补充。脸上因为被判定失败而带来的沮丧表情转眼散尽,代之的是闻道后的惊喜。 “战场上形势千变万化,任何一个细微失误都足以致命!”李渊是一个非常合格的父亲,对好学的儿子循循善诱。指了指还留在靶子上的箭,笑着命令:“你把两支箭都拔下来,就知道与仲坚二人射艺相差到底多远了!” 李世民遵从父亲命令伸手拔箭,自己射偏了那枝箭轻轻一拉就脱离了靶子。李旭最后正中靶心那枝箭,却拉了又拉,晃了又晃,直到将箭锋弄折了,才勉强拔了下来。 “若是一百二十步外,彼此都身披重甲。你这箭射过去,只能给仲坚搔痒痒。而仲坚这枝箭,却足以令你落马!” “儿子受教!”李世民站起身,恭恭敬敬向父亲做了一个揖。然后双手托着美玉,举到了李旭面前:“仲坚兄射艺高出我甚多,小弟输得心服口服!” “我年龄比你大,自然力量比你大。其他的讲究,我自己也不明白。所以,咱们还是平局!”李旭笑着回答,仍是不肯接对方送上的彩头。 双方正推谢不下间,站在旁边看热闹的刘弘基突然拍了拍手,高声插了一句。“依我之见,真正该得此玉的应是唐公!” 众人闻声侧目,又听刘弘基笑着补充:“世民不知其理亦不能行之,自然算输。仲坚能行之而不知其理,也不能算全赢了此局。倒是世伯一席话,让晚辈等受益非浅,。所以,此玉当然应属世伯所有。待日后我等射艺超过了世伯,再赢它回来也不迟!” 大伙听了,一齐叫好。李世民当即捧了美玉来,高举着献给了自己的父亲。唐公还待推辞,又听刘弘基笑着说道:“当年家父提起世伯箭射孔雀眼之事,晚辈还以为是以讹传讹,今日听了世伯讲箭,才肯定实有其事!“ 一句话,又把众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那李婉儿性子最急,当即拉着刘弘基衣袖要求他讲一讲父亲的故事。刘弘基用目光扫了扫李渊,见他没有不悦的表情,笑了笑,说道:“那是二十八年前,世伯去伯母家求婚的故事……” 当年大隋望族窦毅家选婿,来应少年数以百计,且每人都出身于豪门望族,家世、品格都属于上上之选。窦毅为了表示自己公允,就命人抬了两扇孔雀屏风到院子中,请诸少年向孔雀发箭,约定射艺最高者为婿。话音刚落,李渊越众而出,连发两箭,每箭各中孔雀一眼。诸少年自认不及,不敢再射。于是,李窦两家结为秦晋之好。 “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唐公李渊如听别人的传说般,听着属于自己的少年往事。狡猾的窦老前辈,七彩屏风,一个个如眼前子侄们同样风华正茂的少年。自己当年是十六,还是十七?好像不记得了,依稀记得举弓时,远处窗纱后曾有一缕关注的目光…… 那盈盈一瞥,足以让自己为之踏遍天下风波。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