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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盛世(7)


    “爹,爹这,这也是没办法!”老李懋无颜面对儿子得目光,躲闪着解释。

    李旭看着父亲,永远不肯相信这个答案。家中虽然穷困,但比起乡邻中的赤贫人家,还能算得上富裕。读县学不需要给先生礼金,平时官府还为学子们提供一日两餐。尽管那饭菜里鲜有油腥,如果不是需要帮着母亲料理家务,自己几乎可以赖在学堂里,每月只回家吃一次饭…….

    李张氏默默无言,转过身子,不住地擦泪。儿子不是不懂事,正因为他太懂事了,做父母替他做出如此大的决定时才分外艰难。如果没有这该死的高丽,如果皇帝老爷不老想着四夷宾服……。那都是她管不了的事,如今,她能做主的,只有自己的儿子。

    “家里不是没钱供你!要打仗了,上谷郡一抽一,所有良家子弟都必须自备铠甲兵器从军。爹想让你借着行商的理由出塞避一避,等后年大军开拔了再回来照顾你娘!”李懋耐不住心中压力,终于决定实话实说。虽然逼着儿子当逃兵不是什么光彩的举动,比起让儿子误会自己为了省钱而葬送他的前程,这个理由多少能让人透过口气来。

    “我不去塞外,当兵就当兵,功名但在马上取……!”李旭听父亲说出真实原因,心里一块石头当即落地,漫不在乎地说道。

    “啪!”腮边一阵火辣辣的疼痛打断了他的话。素来和睦的父亲站了起来,批手抽了他一记耳光。刹那间,李懋被风霜和日子划得满是皱纹的老脸涨成了青黑色,竖起眼睛,大声骂道:“闭嘴,功名但在马上取?你瞪大眼睛瞅瞅,同乡数百户,哪家有人活着取过功名回来!开皇十八年东征,去了三十万,死了二十九万九……”

    “好好地,你动什么手你!”李张氏扑将过了,一把将儿子搂在怀里。想安慰一下儿子,没待开口,眼泪先落了满脸。

    “爹――”李旭捂着脸,轻轻叫了一声,豆大的泪珠顺着手指滚滚而下。这一记耳光完全把他打楞了,本能地想说几句软话向父亲赔罪,却不知道自己到底错在了何处。‘功名但在马上取’,族里的祖训和先生的教诲都如此,偏偏此道理在自己父亲面前变成了忤逆不孝的言辞。

    李懋看看儿子,再看看妻子,心中一痛,火气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重重跌坐回胡凳上,沮丧地说道:“明天你向夫子辞了行,准备出塞吧!你哥已经做了孤魂野鬼,我不能再送你出去,那样,将来我死了,也没脸去见祖宗。”

    听丈夫说起长子,李张氏更是悲从心来,抱着儿子的肩头,呜咽出声:“旭子,听你爹的话吧!啊!娘不指望你光宗耀祖。只指望你平平安安地过完这辈子,娶个媳妇,生个儿子。你哥当年跟着高大人出塞,三百个人里骑射最精…….”

    在李旭的记忆里,已经根本不记得哥哥的模样。开皇十八年他才两岁,据娘说终日骑在哥哥的脖颈上看过兵。后来哥哥也被征入伍,再后来,记忆里只剩下了父亲的叹息和母亲的眼泪…….

    县学的杨老夫在李旭眼里总是那么睿智。几天后,当李旭喃喃地说出自己准备辞学,替父亲跑塞外行商时,杨老夫子立刻惊叫道:“难道又要打仗了么?你连书都顾不得读?”

    “先生,父命,父命难违!”李旭登时面红过耳,低着头,声音细若蚊蚋。

    “也难怪,也难怪,你在家中已是独子。而令尊年近五十,若让你去做辽东枯骨,你们李家就得断了香火。唉,只可惜你一笔文章,我本来给几个旧友写了信,准备在来年明经试后,叫他们照看一二的!”杨老夫子的话语里没有任何责怪之意,只是带着股说不出的惋惜。

    “多谢先生抬爱,弟子虽然福薄,这份恩情,却永不敢忘!”李旭俯下身去,长揖及地。求学这几年来,杨夫子对他颇为看顾,人后小灶不知开了多少回。从经、算诸学到诗歌策论,几乎是倾囊相受。甚至连当年追随越公杨素南征时于军旅中写下的笔记,都不禁止他这个挂名弟子翻阅。只是以李旭的年龄和见识,背诵起来可以做到滚瓜烂熟,真正理解的,却十中不及一二。

    杨老夫子摆了摆手,回以一声长叹。“罢了,你爹这么做,自有他的有道理。此番东征,有败无胜。升斗小民看得出,可朝廷诸公,却全做了睁眼瞎子!”

    “弟子受教多年,无以为报。这几坛淡酒,不值一醉!”李旭叹了口气,指着放于院外的几坛老酒说道。东征成败,与他已经无关。今日之后,他就不再算良家子弟,按汉代以来的规矩,商乃贱业,像东征这等国家大事,商人是没有资格议论的。此后,杨老夫子的家门,非有事相求,他也不能再像原来那样随便来访。否则,即便杨家老小不赶他M.cOMIC5.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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