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霜说得没有错。 他原本就是这样的人。 和老鼠一样,烂在泥泞的沟里——这本来就是他的命。 他卑贱到会为了塘鱼垂青他的血痂,而尽数剜去喂鱼吃。 ——烂肉臭痂,也有鱼吃的。 但那塘里的鱼饿了许久,什么秽物都肯吃。 人却不同,见到肮脏物事是会躲会避的。在街边见到了垃圾,自然就绕道而行。 归览在原地定定立了很久。 他唇角分明挑着,眼目里却水泽盈盈,仿佛下一秒钟就要哭出来。 少年扯下襟口系带,领口松松垮垮地散开,衣料滑落,露出肩上的狰狞血洞。 伤口的形状规规整整,刀削斧刻,隐约能看见内里的森森白骨。 他偏头,盯着肩胛的血肉,微微一眨眼。 有水泽顺着纤长的眼睫滑落,直直落进肉里。 蚀骨的疼意顺着丝丝缕缕的恨意在心底蔓延滋长。 可笑的是穆无霜,而不是他。 屡屡救他,屡屡对他好对他笑,手段拙劣,目的显然。 这般费尽心思讨好他,所求的不过就是在荒川泽中能够站稳脚跟,能够不至于被所有人奚落。 说白了,她穆无霜不过也只是一条狗而已。 一条为了生存而不择手段、面目可憎的败狗而已。 令人发笑的是,这样一条败狗,竟然也学会了高高在上地施舍。 归览慢慢披上衣襟,唇边嘱一抹冰凉笑意。 他不需要任何人的施舍。 在少年衣冠理齐的那一刻,魔尊寝殿的门忽然砰一下被撞开。 归览放下手,面无表情地望向跪倒在地上的横肉魔。 横肉魔眼睛发直,两手抱着满脸血的小魔,语气又惊又急道:“大人,尊上不回宫,还打伤了四弟——” 横肉魔话说到一半,话音突然顿住。 他眼睛睁得浑圆,对着寝殿中的混乱无序哑了声气。 归览见横肉魔痴愣,笑道:“如何?” 横肉魔震惊抬眼望向自家主人,呐呐道:“这……大人您是要彻底与尊上对立吗?” “吗”字刚落地,一只冰凉修长的手便攥上了横肉魔褶皱层层的脖子。 归览笑意薄凉,“你想说什么?想说本尊不好对抗那个废物?” 说罢,横肉魔粗壮的身子重重摔在地上。 横肉魔鼻子里发出吭哧吭哧的粗气声,声线发哑:“大人,属下万没有此意——” 他声音再次顿住,瞳孔骤缩。 因为眼前少年忽地起身,一指挑起他怀中小魔的下巴:“她还说了什么?” 问的分明是小魔,横肉魔却整个人抖成了筛子。 不再向他问话,只能说明一件事。 大人厌弃他了。 而被大人厌弃的物事,通常也没有必要继续存在了。 而那小魔的口中一下一下地涌出黑血,面色发黑,显然并不是能说出话的模样。 归览白皙指节一点点捏紧小魔下巴,嘎吱嘎吱的骨裂声渐起。 横肉魔眼睁睁看着这般情状,脸上的横肉随着身体战栗的幅度同时发起抖来。 他涕泪四溢,嘴唇抖抖索索,吐出的字句都不成声了:“大人,我说,我说!” “尊上说,尊上说我是她的乖儿子!” 这话一说完,横肉魔霎时间抖得更加厉害了。 “……” 归览捏着小魔下巴的手一松,神情古怪地扭曲了一瞬,随即又森森笑起:“你这贱种,倒当真不怕死。” 横肉魔终于崩溃了。 他不顾脸上横流的涕泪,近乎绝望地嘶吼起来:“属下嘴贱,大人饶命、饶命!尊上是让属下给大人您带——带句话!” 归览目光一凝。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