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没认出姬姝,比如崔梓,他近二十年未回京了,只能从姬姝非同一般的穿着推出她的大致身份。杨子青耳语两句,为老师说明:清河郡主是姬姝的启蒙老师,姬姝也是国子监的学生,因此时常来访。 姬姝向来是温柔体贴的,她拿过茶具,亲自为谢祭酒煮了一杯茶,“若是茶煮好了,谢祭酒还不能答,可就要饮下今日头一杯茶了。” 谢祭酒长叹一气,他不怪孩子淘气,担忧她走了偏路,轻易曲解儒学的内容。 “书中说舜杀尧、禹杀舜、启杀益。无论上古时期的人是否禅让王位,孔子崇尚古礼,是为了名正言顺,为了能更好的宣讲儒家学说,这是无可厚非的。” 姬姝点头,并不否认,“我喜欢这本书,也不是为了驳斥儒学的。儒学中多少道理,终身受用。我只是想说明,儒学中也会有不能尽信的东西,古人不尽然是好的,古书不尽然是真的,流传千年的惯例也不一定是对的。白璧有瑕不损其美,但是非要将一人事物捧上神坛,才是大错特错了。” 谢祭酒深深凝视女儿,不知不觉间孩子已经长到能与长辈辩驳不落下风的地步了,真是时光匆匆。 崔梓哈哈一笑,缓和两人僵持的氛围:“谢祭酒的话,确实不如公主的有道理,精彩至此的回答,难道还不能让祭酒饮茶一杯吗?” 谢祭酒未发话,书童不知所措。 杨子青与老师对视一眼,走到姬姝身边端过茶水,送到谢祭酒手边:“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当恭喜祭酒一杯。” 谢祭酒无奈笑道:“江山代有人才出,我也是一老翁了。”举杯一饮而尽。 《竹书纪年》一出,其他未读过的人哪里还有心游戏,传阅开来。 崔梓好奇地问:“公主可知别处有售卖此书?说来也巧,我每到一处就喜欢到书肆查看,不成想,一路入京竟是见了此书数次,并且许多难寻的孤本大批现世,印刷精美,不像是一般人能拿出来的。” 儒学当道,还敢大肆贩卖此书不被找出来挨打的人。他假设多种,纳闷多日,现在就要得到答案了。 姬姝坦然道:“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不过是一本书罢了,哪里值得称奇?” “如果鼎都的小娘子都如公主一般,我接下来十年都舍不得离开鼎都了,这里必然是风云聚集的地方啊。”崔梓感叹不已,连连发问:“公主最擅长的是哪一家的学问呢?” “先师教我的内容非常广博,讲述最多的是老庄之道,可惜我还未能学透就失去了领路人,称不上擅长。”清河郡主的逝世,是避不开的坎,姬姝的笑容淡下来。 崔梓抱歉,“那公主最喜欢哪一家?” “长姊教我,人不必受制于书,最得用的就是最好的。”姬姝道,“非要说的话,是道教吧。”满场除了寥寥几个侍女,就只有姬姝是女人,清晰地表明儒家学派的现状,姬姝实在是喜欢不起来。 “哦?只是道教,而非道家?实在有趣。这又是为什么?”崔梓眼中的兴味越发浓厚,简直要放出光芒来。 “做了女道士,就不必与人结连理,能遇见更多同道中人,更不必像今日一样忍受一屋子男子,崔公觉得这些理由足不足够充分?”姬姝在这里耽搁的够久,目的已达到,杨子青的莫名归来也要向姬羲元说一声,实在不愿继续坐下去。 而且,这个姓崔的,问题未免太多,都不晓得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么! 有些人大概是不懂得尴尬是什么感觉的,崔梓赞同道:“公主说得对,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公主的性格是我平生仅见的,公主现在应该没有老师吧,我是否有幸能收公主为关门弟子?” 话音刚落,立刻有人用艳羡的眼神看向姬姝,仿佛看见天大的馅饼掉在别人身上,恨不能自己上去啃一口。 北钟南崔,这是多么大的幸事啊。 姬姝面无表情:“我掐指一算,崔公与我的缘分还差一节,现在弃儒修道,下辈子还赶得及做我的老师。” 崔梓错失佳徒,遗憾不已,“我已经是知天命的年纪,怕是来不及重修了。这辈子也没做什么善事,下辈子能不能为人还不得而知啊。” 姬姝无语,子不曰怪力乱神,轮回是佛教说法,你这儒经读的也不诚心啊。 下一瞬,崔梓就找到弥补遗憾的办法,转头看向谢祭酒:“不知国子监可有我的位置啊,做不得博士,助教也可,我不挑的。” 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