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时横眉冷对:“我为何要接?”一副打死也不愿上赶着的模样,而最后,还是妥协了。 毕竟簪星叫他一声师叔,身为长辈,照顾晚辈也是自然,顾白婴这样说服自己。 然而眼下到了多罗台,却扑了个空。 玄凌子过去的话浮现在耳边。 “每年赏莲,多少喝醉了的弟子走不稳栽长春池里了,万一有弟子喝得太醉没反应过来死了怎么办?师弟,要不今年咱们问掌门要点钱,给多罗台上加点栅栏什么的,以防出事。” 顾白婴按了按额心,自语道:“这个笨蛋......” 须臾,他伸出手,蓦地握紧,再摊开手时,四只发着光的绿色纸鹤出现在掌心,纸鹤摇摇晃晃各自飞向远处,他转身,走向了长春池。 清风疏朗,拂过长春池满池的荷叶,夜色澄澈似水,花影零乱。 池边堆积着各色奇形怪状的石头,这些石头都是羽山圣人当年在各处游历时,从各种秘境中搬回来的,他酷爱搜集这些人间之物,有时候是一粒树种,有时候是一块石头,甚至是一抔土,一捧沙。 不过也正因如此,才让如今冷冷沉沉的太焱派,总带有几分人间的丰美鲜活。 他走着,一只纸鹤在远处,遥遥对他叫了一声,声音清脆,少年脚步一停,随即朝纸鹤的方向走去。 荷花初红,晚风吹过,满殿浮香。 水池边,青石上,有人和衣醉倒,醉得醺醺。 女子的绿色衣裙上,缀满了银色星星,越是昏暗,越是璀璨。她头枕着手臂,裙摆将青石覆满,粗粗一看,恍若灵精。 顾白婴在她身侧停下脚步,居高临下道:“杨簪星。” 簪星毫无察觉。 他皱了皱眉,语气有些不耐:“喂,杨簪星,醒醒!” 簪星依旧没有回答。 顿了片刻,他无奈地半蹲下身,将睡着的人扶起来,试图将她抱起。 她素日里,叽叽喳喳,很是活泼,虽不说像门冬那样聒噪,却也没有一刻是停着的,难得见到这般安静的时刻。而她安静起来的时候,像是另一个人。 一个陌生的,却会让他的心像是有蚂蚁爬过,蝴蝶飞过,痒痒的,不属于自己的另一个人。 他这么想着,冷不丁怀里人突然睁开眼,迷迷瞪瞪地看向他:“顾白婴......” 顾白婴吓了一跳,差点撒开手,不过片刻,他就稳了稳心神,不怎么有底气地斥道:“谁让你在这睡觉的?真是不省心,喝醉了还到处乱跑......” 簪星皱了皱眉,打断了他的话:“怎么梦里都还如此多事.....” “多事?”少年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说我多事?” 簪星冲他一笑,下一刻,没等顾白婴反应过来,她已经往前一扑,捧住了他的脸。 四目相对。 顾白婴僵住了。 远处有蝉鸣的声音,或许还有蛙叫,姑逢山的夏夜安静又热闹,这里是无人察觉的角落。而她揪着他的脸,还在靠近。 簪星道:“顾白婴......” 她凑得很近,可以感受到女子带着酒气的呼吸,温热的,亲昵的,过分危险的距离。始作俑者一无所觉,几乎要贴上他的,认真地,一字一句道:“你不应该叫顾白婴,应该叫顾白雪。” 顾白婴气息不稳,竭力维持面上的平静,试图往后拉开与她的距离:“什么?” 她好整以暇地开口:“你看,你的皮肤像雪一样白。”她的手指摹过少年的脸,被她触碰过的地方,立刻变得灼烫起来。 “头发像乌木一样黑......”她的手若即若离地穿过他的头发,穿过他的发带,朱色的丝绸发带如月光微凉,从她指尖溜过。 而她还在继续。 “嘴巴像血一样红......” 指尖来到了他的嘴唇。 少年整个身子都僵住了。 她还在凑近,眼神清澈,像秘境中那汪清可见底的湖水,安静、温和,倒映着世间万物,和自己的身影。夜风吹来,能闻到女子身上传来的玉兰香气,清淡的、柔软的,像是春日永恒的芬芳。 身后是巨大的青石,他退无可退。 星空沉沉,坠在人头顶,清光遍照荷叶,晚风吹斜人衣。 就在这万籁俱寂中,他突然听到了一声清脆铃响。 那只被贴了缚音咒的结心铃,本不该再响起的结心铃,挣脱了繁复的咒文,在这满池的夏夜中,突兀地响了起来。 “什么声音.....”簪星喃喃。 少年一愣,下意识地伸手覆住女子的耳朵。 下一刻,嘴唇覆上一点温热。 手还维持着捂人耳朵的姿势,铃声还在漫山遍野地回响,风还在吹,花还在开,萤火飞舞,夜色醉人。 而他们的影子,在青石上,重叠。 她吻了顾白婴。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