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楼下抽烟时,总爱展示出一种异于常人的熟稔。 好像抽烟的时刻是他们的一个共同秘密似的。 梁倾并不推拒这种含混的“亲切”。 她不是名校出身,本科学的是文学,后来又在江大混了个法律研究生文凭,毕业后在江城做了两年律师,后来为了来南城,阴差阳错跳到这家律所,自认高攀,处处提着口气。 入职一年多,在适应期间她多少也从方建那里得了提点。办公室里人际关系暗潮涌动,若是靠自己琢磨,太费劲。 方建这人自大,平时喜欢输出,梁倾在他面前便做捧场的那个,默默过滤出些有价值的信息。 此时,他分享完了自己刚做完某项目的心得,又开始聊起了最近见过的一个客户。 是个商界耳熟能详的名字。 他接着说起,没想到这大佬是他在国外硕士学校的校友,两人谈得来,交换了微信。 他一手捏着烟,一手把微信划开给她看。 梁倾低头看手机,假装叹说:“要是我去见这种客户,会怕死。” “害,也就那样,大佬也是人。” 方建满意地收回手机。 他又说起他最近做项目时的见闻,要去看的厂子在十八线的县城,看完了厂子,晚上自然有人安排去ktv,再晚上就有人把人直接送到了房里。 “越是下面的地方越会玩这一套。可脏了。”他神神秘秘地总结。 梁倾没接话。 他明明亦是小城市长大的人,却比任何人更具备通过地域以及阶级来区分人的能力。 “当然啦,我可不敢要,送姑奶奶一样送走了。要出事的。啧。那几个投行的,胆子也小,也叫了人来,把人弄走了。” 方建吸一口烟,说。 梁倾记起来,他是有女朋友的。 “不是都说投行的胆子大。”梁倾投其所好,问。 方律师笑开了。 他有一双很精明的眼睛,笑的时候里面也没什么笑意,说,“那种地方的他们嫌脏。一般都找外围。外围漂亮,会的也多。” 梁倾午饭囫囵对付的,此时吸了烟,有点想呕吐。 但她还是笑。 —— 她从少年时期开始在镜中端详自己时就意识到,自己不笑的样子是有些凶的,还有些观感不佳的冷漠。 后来进入社会又发现,笑起来的时候,办起小事来会比较容易。 也只是小事。 但这已经成了她的生存之道。她心存鄙夷,行动上却又从未违背过这规则。 方律师见她没答,以为她没兴趣听这些,话题转回到所里,凑近她说,“你觉不觉得,李群对徐悠有那么点意思。” 八卦同事须得表现出兴趣和参与感。 梁倾表情夸张地说:“啊,没有吧,我觉得李群性格好,跟谁都好。” “啧,你就不懂了。”方律师把烟一掸,神秘地凑近一点说,“李群就喜欢徐悠那样的,娇小的。” 梁倾抬手散了散烟,顺势也收起笑。假装烟呛人,便皱了眉。 —— 心想,懂个屁? 方律师贴心地伸手帮她赶开烟。 “徐悠是挺可爱的。她是本地人,家里条件好,学历又好,我是个男的我也追她了。”梁倾半真半假说。 她后面这句话,是特意丢回给方建的。她知道他最喜欢背地里评价所里同事的‘条件’—— 女人便是身材相貌,男人便是学历家世。 徐悠比他们年纪都小,在国外念完书,三个月前刚加入她们律所,她们并不算多熟,只觉得她是个挺开朗大方的人。 梁倾总下意识纵容他这种恶习。大概也是为了维系他们之间建立起来的这种”熟稔”——它往往建立在背后对第三人的评价之上。 她天生熟悉这种规则,还像这样不自觉遵守。 有时候她厌恶方建,更多时候她又厌恶自己。 方建凑近一点。 她透过两层镜片看见他那双只露出一半黑眼珠的眼睛。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