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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蜻蜓与河流


是我当天实在是忙得头昏眼花,根本没办法一一跟来访的朋友招呼,更不用说聊个几句话了。就连我回家当天,我跟阿振也只是简单的寒暄几句,马上就赶着跟葬仪社的人讨论后事,根本说不上是聊天。

    原本还以为,这次回乡,应该会有更多机会跟阿振见面的。

    我看着吹拂过河岸的风,叹了一口气。

    不过,事到如今,我到底还在期待甚么呢?那么多年过去了,我跟阿振几乎完全没有连络。这些年,我一个人在城市生活,改变了很多,不只是外表上,心态上,我也早就已经不是过去那个,十五六岁,冷淡下藏着灼人愤怒的自己。有的时候甚至觉得,像是把躯壳内里所装的,一些很珍贵的东西都翻搅出来那样的,剧烈的变化。我想阿振也是,应该也变了很多吧。

    而且,除去这些年的改变,过去曾横亙在我们之间的问题,难道已经有了解答吗?这个问题,比这些年的改变更难解,更难面对。我的心底,至今也还没找到答案。

    可能是因为充满了太多过去的回忆,总觉得今天的河堤,处处都是令人感伤的风景。

    几隻白鷺鷥,停在河中央,不时低头啄食水中的贝类和小鱼。

    说起来,我跟阿振好像也曾经一起来过这里,虽然次数很少,可能就只有那么唯一的一次。虽然那天烤肉之后,我跟阿振不时的会以手机简讯连络,但都不曾真的约出来见面。真的会相熟到会打电话聊天,开始约在外面见面,大概就是从某次在河堤巧遇之后开始的。

    不过我很少想起那段回忆,因为那实在是个太过羞耻的,每次回想起来就会令人尷尬脸红的可怕记忆,我总是下意识地把它尘封在记忆深处,不忍直视。

    「舒安?」

    一声略带惊讶与迟疑的呼唤,打断了我的沉思。我忍不住微微一惊。

    这个声音,该不会是……?这么想着,我回过头看。

    果然是阿振。

    阿振就站在不远处,脸上带着些许惊讶的,与我记忆中无二致的微笑,慢慢朝我走来。

    「我还以为我认错人了,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

    「我也很惊讶啊,你怎么会来这里?你家不是离这里蛮远的吗?」

    我压抑着内心短暂涌起的激动,回以微笑,一边悄悄的打量阿振。

    好久不见了,阿振果然也变了不少,脸上已经没有过去的,少年的那种稚嫩与天真,眼角多了一些鱼尾纹。但给人的感觉,却还跟过去一样的温暖,阳光,而且显得更加沉稳。

    阿振今天穿着跟上次的西装比起来,颇为休间的衬衫,还有卡其色的朴素长裤。看起来简单俐落,却有着男人特有的清爽,又带点阳刚的气质。阿振比我大四岁,应该也三十出头了,但身形看起来依旧挺拔。有着从事体力工作,所特有的匀称的身材,却又不显的粗壮,明明只是简单的衬衫,穿在阿振身上看起来却无比适合。

    「想说来这边散散步。」阿振微笑走到我身边。

    「好久不见了,你还好吗?」

    「还好,谢谢你。不过,真的是好久不见了。」我也起身,看着阿振。突然有种好怀念的感觉,好熟悉的高度差啊,我以前也是这样,非常习惯微微一抬眼,就能正视阿振认真的眼神。

    「谢谢你之前来家父的公祭。抱歉,之前几次都太忙了,都没机会跟你说话。」

    「对啊。这阵子辛苦你了。」阿振做了个手势,指指前面的路。

    「你现在忙吗?有没有时间陪我散个步?」

    「当然好啊。」我跟着阿振往前走,一边无法不注意到,自己睡了一整晚,刚起床没整理就出门,还吹了一早上的风的头发,现在究竟乱到甚么程度。我一边跟着阿振的步伐往前走,一边懊恼着自己,为何一回老家就整个人处于过于松懈的状态。完全没有身为一个妙龄(?)女子该有的警戒心,或是一个成熟的大人该有的社会礼仪。

    明明在城市的时候,就算再晚出门、身体再累、心情再差,我还是会随时把自己保持在备战状态出门,也不是真的是为了寻找对象,只是因为觉得一旦放松下来,身为粉领族的某种自尊,就有种莫名的输了的感觉。这大概也跟小慧常常在我耳边叨唸,女人就是在放松的那一瞬间老去的,充满了女性悲哀的不平等的观念所影响。

    但阿振好像没注意到这些似的,只是一边注意着不要迈开太大的步伐,一双长腿配合着我的脚步,一边往前走着。

    「你很常来这里散步吗?」

    「偶尔吧。毕竟这里离我家很近。不过,我也好久没来就是了。」我一边回话,一边突然想起刚刚发呆时想到的,过去令人害羞的记忆。只能在心里暗暗祈祷,阿振千万不要那么巧的也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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