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完澡仍不见苍无身影,他想:十一点半还没回来就打给苍无。 就这么样,他开始漫长的等待。 时而坐在电视机前被谈话节目主持人的妙语如珠逗得莞尔一笑,时而立在窗边眺望远方数着星星、数着大楼,数着路过楼下红绿灯来往的车辆,视线尽头消失在车尾红色刺目的灯光上。 坐立难安。 长针还未走到六的位置,初善雨也忍不住拿起电话拨了。 「您拨的电话未开机,请稍后再拨。」 初善雨懵了。 又拨了一次,还是获得同样机械式的女声回应,这算什么? 愤怒油然而生。 他愤慨地把大门的锁上了,有钥匙也打不开,不想回来就不要回来! 怀抱愤怒上床后初善雨翻来覆去怎么样也睡不着,他侧躺在床上,背后的窗户透进薄弱微光拖曳出一道阴影映在苍无的床位上,半张脸陷入柔软的枕被间,说不出的落寞。 随着时间推移,愤怒在无形中消散。初善雨睡睡醒醒一顿觉睡得极不安稳,背后的光线却彷彿不受时间影响,以同样的角度持续入射,半明半亮的床单深深烙印在他视网膜上,形成一个强烈的对比,一个强烈的恐惧在他脑海里生成了。 猝然,恍若堕入了一个唯有黑与白构筑的地狱,来回反覆地折磨他的心智。 这是心魔,自小到大抹灭不去的心魔。 「究竟去哪了……」缓慢闔上的眼角挤出一滴晶莹剔透的液体,眨眼间被枕头吸收,再不见踪影,就像眨眼间消失的父母一样,彷彿不存在。 同样是夜。 苍无歷经几个小时的车程到了台湾东岸,受邀来本地的学校进行两天艺术课程的授课,对象是一群高中美术班的同学。 他在学校帮他准备的宿舍里,朝外看着校园围墙外一片旷野,绿油油的稻草风吹草揠,挟带起浓郁农村味,涌进他的宿舍,床褥、发间、衣领上具是那个味道,无比的接近他在初善雨体味到的气质,如夜风般凉,却与淳朴的乡间清爽澄澈。 他无福消受对浓郁到诉诸于口的爱最是难。苍无曲折四肢坐在床上,天上一轮明月高悬,能见到上头斑驳的花纹,像他的人生,白色上面总有黑色或灰色的斑点沾染其中。 会不会造成伤害? 苍无在离开前没有多想。 会不会造成无可抹灭的痕跡? 仅凭一股衝动,死命憋着什么话也没说就赴了约,远离台北。 现在暂时脱离了让他感到窒息的爱后,苍无才惊醒,在远离爱的城市里对着月亮发愁的自己多么可怕,像个优柔寡断为情爱苦恼的年轻小伙子。 饶是如此,他还是让手机继续关机。拇指搓着开机键钮,按钮不觉中被摩娑的隐隐发热。 有没有爱过? 苍无捫心自问,回首这二十五年的人生,真正爱过付出过感情,像初善雨那样热切、一股脑的爱,究竟有没有过。 答案是否定的。 听见对方认真告白说我爱你跑掉的次数倒是不少,苍无自嘲一笑。 一开始就该告诉初善雨别说我爱你三个字,否则我会跑──这样的警告才对,只是他什么都没做,宠着初善雨让他付出,却再一次因为彷彿被诅咒的三个字落荒而逃,无比可笑。 爱是什么?为什么能让人如此轻易的拋弃,像遗留在路边一坨不值钱的垃圾一样呢? 当年他立在路边淋着雨,整整两天,盼不到父母回首,坚决地被拋弃了。 他无法理解,父母亲离去前彷彿痛苦难耐悲伤莫名告诉他:『孩子,我们爱你,真的爱你。但没有办法,乖乖待在这会有好心人出现的。』 如果真的爱,那这些作为又是什么? 不像初善雨,他没有人可以问,年纪太小的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当时被拋弃在家乡哪个方向,茫茫人海中那么多同样姓氏的家庭犹如海砂般繁多密集。 后来他进了一所育幼院,里头的孩子们跟随院长姓,他改姓苍,并替自己取名叫无。 在那里环境比家里更困顿,小孩们的纯真换个角度想也是恶魔的化身,对于异己是彻底的排斥。苍无冷漠的包装自己让那群孩子觉得自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