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上戴着黑色毛线帽,双手负后,步履蹒跚地行走在延绵的山道上。 他与他们迎面而来。 他已经很年迈了。 他的身边再也没有了老黄牛。 顾晚风猛然刹了车,取掉头盔,呆如木鸡地望着那位令他陌生又熟悉的黑脸老汉,像是在做着一场光怪陆离的梦。物是人非的梦。 司徒朝暮也取掉了头盔,好奇地歪了一下脑袋,将自己的目光从顾晚风的身侧探了出去,认出那是陈老四的那一刻,她浑身一僵,满心错愕。 这是她第三次见到陈老四。 第一次是九年前,和裴星铭他们四个一起来碧屿村寻找顾晚风。 第二次是八年前,陪着宋熙临一起回老家。 之后八年,她再也没在这条山路上偶遇过陈老四。 如今再次一见,才越发清楚明了地感知到了岁月的不饶人……陈老四、怎么、变得这么老了?又瘦又小,行动迟缓,满面沟壑,与她记忆中的那个满口川音、理直气壮的无赖老汉儿判若两人。 顾晚风下了车。司徒朝暮也下了车。 在茫然与陌生中迟疑了几秒钟后,顾晚风才举步上前,激动却又紧张地唤了声:“陈老四?” 陈老四慢慢地抬起了头,像是时间被凝固了那样缓慢,一双被老年纹包裹着的眼睛昏黄浑浊,如同一汪即将干枯了的黄土之水。 但是,他并没有立即认出来顾晚风,满目呆滞茫然。 顾晚风也莫敢擅自开言,激动地、无措地、又满含期待地与陈老四对望着。他希望,陈老四能够认出来他;希望在他的家乡中,还有人能够记得他、知道他,以证明他不是外人,证明他有根。 许久许久之后,陈老四那双浑浊的双目逐渐浮现出了清晰的亮光,如同被净化了的河流。他在瞬间容光焕发,大喜过望,笑逐颜开:“小风?你是小风?” 司徒朝暮清楚地看到,顾晚风在这一瞬间猛然红了眼眶,却开心地如同一位天真烂漫的孩童,他用力地、忙不迭地点着脑袋,不停地重复:“是!我是小风!我是小风!” “你这瓜娃子终于回来喽!”陈老四的笑意越发灿烂了,嘴巴一咧,露出了一嘴残缺不齐的黄牙,遍布在脸颊上的皱纹也越发深邃。然而,在突然间,陈老四的笑意却又忽然消失了,焦急惊慌地扭头四顾一圈,没看到念想中的人,猛然一跺脚,气急败坏地质问,“毛三咧?你把毛三弄到哪里去了?” 顾晚风赶忙说道:“他现在在东辅,要上课,赶不回来。”他还在情不自禁间换上了乡音。 这还是司徒朝暮第一次听他说川话。 陈老四先是一愣,继而陷入了沉思,过了一会儿,狐疑又满含期待地对顾晚风说了声:“他真的在东辅?你敢不敢让他给我打电话?” “好,现在就打,我让你见见他,他长大了不少!”顾晚风立即拿出了手机,给毛三的班主任播出了一通视频电话。 山中信号不好,视频画面磕磕绊绊,但好歹,能让陈老四瞧上一眼他朝思暮想的小娃娃毛三,让他在垂垂暮年看上一眼长大之后的毛三。 现代科技最大的人性体现,就是终结遗憾。 毛三原本正在上英语课,中途被班主任喊出了教室,起初还以为是自己犯了事儿,正惴惴不安着,结果来到班主任办公室之后,一看到手机屏幕上的顾晚风,先是一愣,诧异不已地喊了声:“师父?” “你看这是谁?”顾晚风将前置摄像头对准了陈老四。 画面虽有几秒钟的延迟,但是在看清陈老四那张年迈的面庞的瞬间,毛三还是呆楞住了,和碧屿村有关的回忆席卷而来——村中有一位老汉儿,是个人尽皆知的泼皮无赖,但是对他很好,经常会给他和他的外婆送吃送喝送衣服。老汉儿还说过,让他不要害怕,只要他活着,就不会让他饿死。 他永永远远地记得这位老汉儿,哪怕他变老了,老成了枯败的模样,他也依然会记得,因为他和顾阿姨一样,是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的,愿意在寒冬腊月往他家送柴火的人。 他的童年不幸,万幸的是,遇到过心地善良的人。 回过劲儿后,毛三惊喜又兴奋地大喊一声:“陈老四?是你么陈老四?” 屏幕上的少年满头灰发,天生的少白头,却意气风发,鲜衣怒马,如初升朝阳。 陈老四那双浑浊的双眼彻底湿润了,他一边用枯黑的手抹眼泪,一边欣慰地笑着,不断地点头:“是我噻!是我!”又感慨不已地说了声,“你竟然都长这么大喽!” “是的噻!”毛三也下意识地切换上了许久未言的乡音,“等我放假了喽,我就回去看你!”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