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逃过一劫,行尸走肉般起身,朝着亲人死去的地方哭泣。 谢敏闭上眼,他像是被眼前的惨象刺痛了,内心深处几乎快要泯灭的东西哭嚎着盘旋在脑海里,他倚在冰凉的树干上,再也直不起腰。 药箱从臂弯滑落,他跪在雪里,被震伤的内脏隐隐作痛,鼓膜流下血来。 他终于看清了一个残忍事实。 他为自己的残忍找了无数借口,蒙蔽心智抛弃良知,拼死在泥潭里挣扎了近三十年,以为从永冻水面探出头来就是光明,但他错了。 永夜之后仍是永夜。 他满手冤魂,靠吸净他人之血而生,他只是自私地救活了他自己。 太冷了,冷到遍体生寒,血液灵魂即将冻结,化成乌黑齑粉。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很久,也可能只有一分钟,他抱起药箱,一步步走向山坡。 他要回到那个洞窟去。 那里有篝火,很暖和。 他盲目又混乱地想着,脑海中的一切都不复存在,他像设定了既定目标的人偶,无论如何都要达成。 越过丛丛树海,他看见了风雪之中行进的一队敌军。 痛苦,自责,愧疚,挫败,憎恨,愤怒,自我厌弃。 种种情绪杂糅进那不复跳动的灵魂中,被鲜血与风霜洗炼,他麻木地抬起眸,冻到僵硬的手指捏在枪管,往后一扯,上膛。 “子爵,子爵。” 他呢喃着,从腰间扯出匕首。 他形单影只,又宛如战神。 都杀了,一个不留。 枪响在暴风雪的雨夜里,一具具尸体滚下山坡,谢敏踏进雪里,开枪时脱出的弹壳埋葬进狂风中,再无踪迹。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山洞的。 漆黑一片的洞穴再无余温,浓重的血腥气从洞穴墙壁上传来,有明显交战痕迹。被熄灭的篝火只剩黑色残渣,谢敏将药箱放下,那种渗入灵魂的冷将他彻底淹没。 像被放逐到海底,心里某处被血淋淋地挖了个空,风从中猛灌,令他呼吸骤停。 他跪在炭火前,用冻伤的手指触碰着那片空旷地面。 那里已经连傅闻安的一丁点余温都没有了。 刺痛从指尖传来,被尖锐石块一刮,滋出细密血痕。 他沉默地垂下头,睫毛因痛苦而轻轻颤抖,他攥紧拳头,抓住一地碎渣。 他的篝火不见了。 走了。 是了,也该走的,是他回来的太晚了。 他杀了人,不干净,对方走也在情理之中。 谢敏眼眶发酸,他紧紧蹙着眉,牙关紧闭时咬得肌肉酸疼。 他拾起洞壁旁边的柴火,打着火苗,却怎么也燃不起火来。 木枝被血浇过,又腥又潮,根本燃不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点不着。” 谢敏魔怔地搓着打火石,神经质一般跪在地上,火苗烫伤了虎口也浑不在意。 “怎么能点不着,怎么会,明明之前还能的。” “我还能的,傅闻安,我点不着了,傅闻安,你帮帮我。” “傅闻安!” 谢敏将打火石扔了出去,他一脚踹翻木柴堆,像一只走投无路的困兽,歇斯底里地吼叫着。 “你出来!我不走了,我回来了,我带药给你了,你出来!” “你是死了吗!我他妈让你出来你听见了吗,你看我一眼,没死就看我一眼!” “你聋了吗!老子说话听不见是不是!” “我冷傅闻安,我要死了,傅闻安!” 他朝洞壁开枪,枪声回荡在山洞里像炸弹在耳边爆开,他面容狰狞,青筋从薄薄的皮肤下面延伸出来,他反复踢着墙根,手指插进发间,用力薅着。 到最后,他蜷缩在墙角,像小时候一样,将自己封闭在牢笼的最内侧,他呢喃着,紧紧抱着腿,鼻尖贴着衣服,外套上全是人血的味道。 “你来看看我。” 他闭上眼睛,无力地恳求。 他快被逼疯了。 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