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八个字一气呵成。 为记住今日的心境和警惕,曜初叫来东宫的宦官,让他将这画送去将作监装裱,她准备就悬在东宫的书房了。 防微杜渐。 * 长安,将要启程去蜀地的姜握,收到了曜初的信。 她拆开看过后,就拿去找崔朝道:“你书房的门,回去后可能得换一下了。” 崔朝:? 曜初寄来的信里,除了问候姨母的近况、安慰姨母不要太伤心、交代神都姜宅等事外,还直白写了—— 自己因近来之事,实在想知道姨母的遗书。以至于每回进姜宅看到姨父的院子,都怕自己忍不住要进去翻找一下。 为此,她就给姨父的书房门换了把新的重锁,然后钥匙还直接扔到了皇城中宽广的九州湖中。 随信还给姨父致歉,表示将来别说换门了,书房重新装修一遍,费用都由她来出。 崔朝不由摇头笑了笑。 然后望着姜握道:“其实,别说曜初这孩子心里不安了,连我也有很多次,差点忍不住拆开你封好的信来看。” 尤其是自一年多前的上元节后,他意识到姜握不舍得离开,那么……自己应该会走在她之前。 他也想知道,她对自己的安排是什么呢? 姜握坐下来。 “其实你们看了也无用了。”她的将来,应当没法按照那封遗书来走了。 姜握道:“我当年写的,是希望过世后被火化,然后被随便洒在哪里。” 她说完后,就看到哪怕是崔朝,也忍不住神色一变。 何为火化? 在时人眼里,这不叫火化,这叫—— “火化者,纣王炮烙之刑,古人所施于大恶至仇之人。”[1] 崔朝的声音,还有点难以抑制的发抖:“骨肉既受火煎熬,神魂无所依,必飘散矣。祭之而不能享,思之而不能梦。”[1] 这一刻,他是止不住庆幸,姜握当日没有舍得走。 否则,他看到这封遗书,只怕要受不住。 哪怕……他知道她非此世人,他能接受她平静无伤的离开。但他,真能够承受把她葬身以火,思之而不能梦吗? 姜握走过去,握了握他的手,在初春之时,却是凉如冰霜。 她安慰道:“其实在陶姑姑、师父走后,我就知道,不能这么行了。” 死对于死者是终结,对于活着的人影响才更大。 当时的姜握,更在意自己,她想按照家乡旧俗死后火化。 可如今,她更在意的,是将来会被她留下来的人了。 她本就不能如陪陛下一样,陪曜初、婉儿、太平她们至将来,若是死后留下的遗书,是让她们把自己烧掉…… 按她的遗书来行,于她们而言不单单是情感上痛苦,只怕更是政治上的打击。 于曜初而言,帝王名声何处? 哪怕可以秘密行火葬,但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 若真让有心人抓到一点风声把柄,大肆宣扬新帝把先帝的大司徒、自己叫了多年姨母的长辈,真正意义上‘烧成灰还随手撒了’。 姜握已经能想象到,会对新帝的名声,产生什么样致命的打击。 或许还会以‘孝道之说’,对女帝继位之事发出攻击。 而若不按她的遗书来行火葬事,估计她们几个孩子心中,也总是一桩愧悔,觉得不遵遗令会让她魂魄不安。 既如此……就罢了吧。 不过曜初这封信倒是提醒了她,回去得把那封遗书出来烧掉换一封。 否则将来,只怕曜初婉儿她们,就要如今日崔朝一样,被大大创到。 姜握想,她大概在这里待的实在太久了。 这些,已然都是她在意的家人们。 当年,她想的是由着自己的性子安排自己的后事。 然而几十年过去了,她现在,想按照家人们会好过一点的方式,由着她们来安排自己的后事。 见崔朝依旧有些失魂似的,姜握就换了话题,把他的思绪引开:“那你正好告诉我,你的遗书又是什么呢?” 崔朝回神,亦摇头道:“时过境迁,我的遗书也无用了。” 当时那个情形,他的遗书是特意写明:将来所有身后事的处置都交由夫人姜握全权处置,不令崔家插手。 毕竟当时崔家对他来说,还是庞大的心理阴影,生怕死都不能摆脱的那种庞大。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