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把手带了他好几年。 这等贞观初的要事,自然也教导过。 皇帝向姜沃要此奏疏,是想细致了解下:当年在父皇压阵,房相杜相筹谋下,被裁撤的官职与朝臣具体都有哪些。 因是三十年前的旧事,又涉及整个京城各署衙和朝臣体系。 单这一份奏疏的整理,就花了姜沃数十天。 就这,还是她在白日在吏部搜集过所有原始数据后,夜里绘制表格之时,崔朝能与她一起。 否则,只怕耗时更久。 这份奏疏,也就前所未有的厚实。 光表格的目录就长达两页。 此时皇帝手里拿着这一份沉甸甸的奏疏,真心实意道:“姜卿尽心竭节,朕深明之感之。” 若说个人私事,君臣两人正私下互相腹诽。 但若说起公事来,都就彼此很是感念。 姜沃亦真心道:“若非陛下下旨巡幸洛阳,吏部需备大量旧例以挪移行宫,臣也难无缘无故翻阅许多数十年前的旧档。” 且皇帝此番特意巡幸洛阳,还有更重要的缘故和好处—— 姜沃笑道:“在洛阳行裁官事,许多京中皇亲国戚、老臣旧族的叨扰就少多了。” 若是在长安,只怕皇帝‘裁官’旨意一下,甭管是立政殿还是吏部,门槛都得被人踢平。 长安城中水太深,多的是资历老的旧人,当年在高祖跟前都能求个情。 各家族封荫官员之间门人脉更是千丝万缕,说不定裁哪一个九品官,背后就能牵扯上数个宗亲、勋贵。 因此皇帝闻姜沃此言,边看此封奏疏边道:“是,若是在长安,只怕诏令还未出中书省,奏疏和眼泪就能淹了朕的立政殿。” 远不如洛阳来的清爽。 也不必担心那些皇亲、旧臣等能追来洛阳求情——连各地县令(及以上官员)、折冲府官员,私自出界都要仗行一百,何况有爵之人。 姜沃想起在京中的王神玉。 接下来,在洛阳的她若是刀剑,那么留守长安的他,便要做一面坚盾。 但若是王神玉的话……姜沃有信心。 * 皇帝看了两页奏疏,忽然想起一事:“瞧朕这记性——朕也有事关当年裁官旧事的书信要给你们看。”他打开案上一个触手可及的檀木云纹木屉,从里面拿出最上头一封书信。 皇帝将第一页写着家常话事的纸页留下,剩下的交给姜沃。 此信来自黔州。 早在今岁年前,李治就给兄长写了信,问起贞观元年父皇裁官时遇到的种种难处。 毕竟吏部的档子中,记录的只是裁官的结果。 并不会记录当年有多少阻碍,京中又有多少暗流涌动。 只有亲历者才会知道。 而如今朝上,历经贞观元年的旧臣已然极少——就算有,当年也是官微人轻,属于忙着求神拜佛自己不要被裁掉的那一类,根本接触不到中枢决断与此事内情。 在先帝和房相杜相皆故去后,对贞观元年裁官事最清楚的,无外乎当年已然是吏部尚书的长孙无忌了。 李治的信虽是寄给兄长,却知道兄长一定会明白,会替他细问舅舅。到底那一年,兄长也才九岁。大部分时间门还在念书,也未深入朝堂。 姜沃拿过一手资料来细观。 这也是她急需的。 整个书房一时静默下来。 皇帝与媚娘在看奏疏,姜沃与崔朝在看黔州来的书信。 殿中安静的似乎能听到风吹花落的声音。 * 最终,是由媚娘做了总结发言。 因皇帝凝神看了大半个时辰的奏疏后,实在疲倦,正在闭了眼拿薄荷膏慢慢涂在额角等处。 用量太多,他整个人都散发出浓烈的清凉香气,像是变成了一株大薄荷。 他颔首示意媚娘说就是——他们一人早已论过此事了。 媚娘的话向来精炼而一针见血:“裁官是手腕,精官用官才是目的。” 姜沃边听边点头边做记录。 是,裁只是过程,并非所求的结果。此时并非贞观元年,朝廷财政上养现在这么多官员,其实没什么压力。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