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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节


眼认出来。

    玉宝娘名叫薛金花,年轻时,在堂子里讨生活,妈妈帮起的艺名,因为长得和赛金花有七分神似,做为花哨的卖点。玉宝爸爸比较开明,觉得这名字没啥,一直沿用下来。

    薛金花也看到了林玉宝,竟是无悲无喜,搅拌面糊的动作,甚至未停下,随口问,姑爷开车可稳当?玉宝闷声说,我自己乘公交车回来。

    信里讲,大姐夫会到火车站来接,结果等了两个钟头,鬼影子也未见。早晓得这样结果,就不带许多行李回来,挤公交,太作孽。

    薛金花说,一定是忙忘记,姑爷肯定也不想,男人挣钱辛苦,勿要同大阿姐讲。

    玉宝不语,开始一趟趟往楼上搬行李,第一趟上去下来,薛金花将面糊搓成粒,用筷子拨进钢钟锅内,再搅散,第二趟上去下来,薛金花将红番茄,切成小块摆进去、拿铁勺滑动滚汤。第三趟上去下来,薛金花洒一撮盐、打散蛋花,滴几滴小磨香油,红红黄黄白白一小锅,香味散开,蒸汽爬满油烟窗。第四趟上去下来,玉宝前脖后颈皆是黏汗,薛金花在和邻居搬弄事非,习惯性压低声音,嘀嘀咕咕,糊满油烟的电灯泡,令面孔蜡蜡黄,媚眼眯细,忽然攒眉轻笑说,这老棺材!

    玉宝拎起一麻袋往楼上走,邻居惊声说,嗳,这不是玉宝嘛?啥辰光回来的?玉宝说,哦,赵阿姨,刚刚回来。再多看一眼,心底吃惊,咋老态成这副样子。

    赵阿姨说,蛮好,回来就好,去新疆时还是小姑娘。抬手虚虚比个高度,这样高,扎两只小辫子,如今回来成大姑娘了,结婚了么?没呀!男朋友总有!

    玉宝笑笑,攥紧麻袋两只角,往楼梯上拖,薛金花说,不讲了,面疙瘩要泡发了。赵阿姨意犹未尽说,急啥,再讲一歇。玉宝的麻袋里皆是洋山芋,一颗颗和木楼板层层碰撞,彼此较劲,咕咚咕咚震天介响。有邻居隔着门,大声说,打雷啦,不晓轻点!玉宝不语,继续拖麻袋到四楼,拖进房内,拖到阳台。这才长舒口气,抬眼平望,密麻竹竿子,搭满“万国旗”,到处是声音,吵相骂声、刷马桶声、自来水声、婴孩哭啼声、无线电唱戏声,自行车打铃声,有男人扬着花腔叫卖,还有坏的棕棚.....修哇!藤棚.....修哇!从弄堂头一直到弄堂尾。

    她想起在新疆的时候,关起门来,静的掉只针在地上能听到响声。

    空气潮闷的很,梅雨天要来临。

    玉宝站了会儿,回到屋里,薛金花坐在桌前,翘只脚吃面疙瘩,抬眼说,要吃哇?还有的多。玉宝说,不饿,出火车站买了两块条头糕、一块双酿团吃,堵在肠胃里,感觉泥心。薛金花说,吃杯茶压一压。玉宝从包里翻出茶杯,寻到热水瓶倒了半杯,太烫,搁边上凉着。

    薛金花捞面疙瘩吃,忽然笑了说,还记得隔壁幢楼的王双飞么,玉宝老早在清华中学的同学!玉宝说,不记得,没印象。薛金花说,哪能会得没印象,王双飞面孔上有块胎记,黑魆魆的,还会得忘记?玉宝说,我回来在哪困觉?薛金花说,王双飞没有上山下乡,顶替父亲进了手表厂,家里生活还可以,但一直寻不到女朋友,条件好的厌鄙那块胎记,条件蹩脚的又看不上。玉宝说,我想去混堂淴浴,坐了五天六夜的火车,一身臭汗。薛金花吃吃笑说,前一腔我们弄堂里,汰好的女人内裤、胸罩早上一竹竿晾出去,夜里收回来就没了。晓得招贼惦记上,无论是花面的、素面的、棉的、绸缎的、大的、小的,新的、旧的、老太太穿的也偷,荤素不忌。玉宝晓得被谁破了案,玉凤!

    玉宝说,大阿姐?薛金花说,那天玉凤在家休息,听到阳台有声响,跑过去看,王双飞成了空中飞人,手里拿着叉钩正在钩胸罩,听得玉凤大喊,总归做贼心虚,一脚踏空落下去,两条腿摔成残疾。玉宝说,也是罪有应得。低头拉开箱子拉链,取出毛巾洗头膏香肥皂,又问一遍,我住在哪里?薛金花说,我不晓,等姑爷回来安排。玉宝咬咬牙不语,拿了换洗衣裳和毛巾等物,装进袋子里,说我往混堂淴浴去,往门外走,薛金花说,白开水倒了又不吃,浪费!

    玉宝浑身白里透红,像煮熟的一尾虾子,氤氲着腾腾热汽从里间出来到外室,外室摆着七八条窄床和矮凳,皆被女人占满,也不去挤,用毛巾包裹着头发,打开更衣箱站着穿衣裳,才戴好胸罩,套上内裤,哪想到门口帘子一掀,进来个男人。所有女人怔住,和男人大眼瞪小眼,一时手足无措,直到男人转身出去了,大家方回过神来,有些女人赤条条还没及穿衣裳,当时吓呆了,也忘记用毛巾捂上身下身,越想越气煞,几个老阿姨讲大家都不要走,一起找堂主讨要个说法,人多力量大,不能这样白白被看个精光。

    恰巧堂主挎着竹编篮子进来兜售,篮子M.coMiC5.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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