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寅满脸不解,程子安再次望天,道:“大周海晏河清,人多了,你让圣上的脸面何处搁?” 方寅上下打量着程子安,疑惑地道:“你以前在身圣上面前,也都这样?” 程子安收起了玩笑,认真地道:“方寅,要按照规矩办事,可。但,必须要在大周人人都守规矩的情况下才行得通。大周有律法,律法不完善,不公平且不用提。你做了这些年的官,应当知晓,律法只是向下,拿来约束平民百姓。一旦涉及到官与民,可有民靠着律法,得到过公平?” 方寅苦笑一声,道:“民不与官斗,哪有敢告官的民。” 民告官,首先要进得了公堂,递得上去状纸。 大周准许告御状,也就是民间称作的“叩阍”。 百姓若有冤屈得不到伸张,可以进京向皇帝告状,由皇帝替其伸冤。 叩阍的复杂与艰难,普通寻常百姓,连想都不敢想。 首先,要有足够的盘缠,拿到路引,离开所在州府,到达京城。 到达京城之后,可以通过敲闻登鼓,邀车驾即拦住圣驾,匭函即向刑部递交状纸的三种方式。 三种方式,看起来敲闻登鼓最为容易,其实并非如此, 首先,大周的闻登鼓院在皇城内,隶属刑部。 皇城分为内城,外城。内城是天子居住的宫殿,外城则是朝廷的各部衙门,以及属于皇室,一定品级的官员才能走动靠近的皇家园林禁地。 普通寻常百姓,连靠近皇城宫门都会被驱逐。 大周还有个滑稽的规矩,要是有叩阍者前来告状,朝廷会将案子发回原地重审,还百姓一个公道。 辛辛苦苦进京告状,最后再回到原来的公堂,落到原来判案的官员手中。 好一个青天白日,朗朗乾坤的天下! 程子安不耐其烦教他:“方寅,你要做事,首要前提是能保护好自己,但也不能只想着保护好自己,你觉着值就行。只靠着哭诉,投机取巧也行不通,得要让圣上以为,这件事划算,能从中得益。就好比云州府不缴纳赋税,我写欠条,给圣上了台阶下,还让他看到了我的真诚,在一心做事,眼下不交,是为了以后缴纳更多。至于以后如何,说实话,我连明年开春,天气时好时坏都不清楚,如何能保证以后还得清这笔债?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这句话不能用在此处,先要活下去,先要让人活下去,以后的事情,再想办法!” 就算是在上学时,夫子们也不会手把手,这样细致耐心教他。 出仕之后,官员之间更不会坦诚交底,同一派系之内,照样存在着争斗。 方寅心情激荡,拱手长长作揖下去:“程子安,以前你处处帮我,现在还是,这份情,我永远记得。” 程子安亦深深作揖还礼:“多谢你,方寅。” 方寅不敢承受,忙避开了:“你可别这样,我受之有愧,受之有愧!” 程子安坚持着,行完了大礼。 方寅稍显木讷,称不上能与他并肩战斗的伙伴,但有了他,至少这条路,不会那么孤单了。 程子安再细细交了方寅一番,带了些云州府当地的土产进贡,送他回了京城。 送走了方寅,程子安便将所有的精力,投入到了花楼机,以及工匠技艺之书上。 云州府的第一场雪,终于纷纷扬扬飘落。 云州府的第一台花楼机,在织造学堂,终于完工。 这天,制造学堂里,前所未有的热闹,肃穆。 韩直等将作监的工匠,与云州府的徐石头等人,齐齐立在花楼机前,等着试用。 要是试用不成功,就需要再改进,调整。 找得到缘由还好,找不出的话,制造就失败,这些时日的辛苦就白费了。 莫草儿与吴娘子一人在上,一人在下,手搭上了支杆,等着开杆。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