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人这才回头,第一次将目光落在她脸上。 倾风不闪不避地直视他的眼睛,寸步不退道:“没有偏私的是天道,可天道也从不会偏帮人族,虫蛇鸟蚁在天道眼中都与人族等同,人与妖或死或灭,与天道何干?陈冀舍尽一身杀妖退敌,正是因为对人族的偏私,对家国的偏私。他从始至终就不是圣人。既要别人多情,又要别人无情,矛盾不矛盾啊。” 她潦草抱了个拳,算作招呼,铿锵有力道:“纪师叔,你要他救世,他救不了,可他没对不起任何人。他想去哪里,都是磊落坦荡。” 纪钦明只淡静地看着她,倾风也不是要等他的回应,踏着坎坷泥路,转眼已甩开人影。 倾风回到小院时,陈冀正背着简陋的竹箱,身影萧条地站在门口。 倾风一言不发,回屋拿起床头的包袱,又将桌上的一些杂物提在手里,出来时陈冀已往山下去了,没停着等她,她快步跟了上去。 路上弟子见二人先后下山,背着行囊看似是要远行,一时不知所措。目光追着他们由远及近,人到跟前还失态得不记得行礼。 最后到底是没说什么,迟钝地退到两侧,躬身送他们离开。 袁明恰好在带人巡山,半道遇见,这样沉默寡言的人,居然问了一句:“不留下吗?” 倾风轻一摇头,快步从他身侧走过。 柳随月得到消息从半山赶下来,一路狂奔,追到倾风师徒时已近山脚。她远远瞅见人影,张嘴想喊,季酌泉抱着剑与她错身而过,说:“不要留。不必留。” 柳随月未出口的话便生生卡在喉咙里,带着舌根的苦意,咽了下去。 她遥遥看着倾风的衣摆在春风里鼓动,失魂落魄地跟了两步,随后捏着手指,在石阶上怔怔坐下。 季酌泉提着剑,一路紧随在师徒二人身后。 陈冀中途回了下头,季酌泉行礼说:“山高路远,我送师叔一程。” 陈冀不再管她,复又前行。 不多时,一辆华贵马车跟了过来,两侧香球熏得尘土皆香,车夫兜马停在前方。 谢绝尘跳下车,抱拳道:“送前辈一程。” 陈冀摇头,片刻不停地向前。不答,不问,亦不去管倾风是否还在自己身后。 他身上那件薄衫起了毛边,在袖口不显眼的地方有一块破损,可是步履铿锵,便将一身略显宽松的粗布衣裳也穿出了恣意洒脱。 只倾风从他仓促的步伐里看出了无所适从的慌乱。或许稍一停步,悔恨就要泛滥,所以越快越好,逃离上京。 谢绝尘与季酌泉徒步跟在后方,直到陈冀进了上京,才留在城门之外,朝着二人背影深深一鞠躬。 陈冀也停了下来,站在行人穿流的街道上,脸上渐渐浮现出一种苍凉的迷茫,回身看一眼咫尺处的倾风,嘴唇翕动,很慢地说:“今日先留一晚。” 本该是陈述的句子,他说得好像疑问。满腔的毅然跟决绝还是被春风吹开一道口子,又让自己多出一天的抉择。 他有些懊恼,气场愈加低沉。 倾风看着他,点头说:“好。” 陈冀就近找了间客栈,让倾风去把东西放下,带着她在街上闲逛。 倾风顺手为陈冀买了根发簪,陈冀给她购置了两身新衣服。师徒二人许久没有赶市集热闹,俱都没提那些烦心的琐碎事,在上京的街道里漫无目的地游览。 京城商运发达,有许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儿,陈冀好奇,沿着商铺逐一查看,没走出多远天已经黑了,又带着倾风折返回去。 春末雨水充足空气湿寒,客栈的床褥未及时晾晒,有股浓烈的霉味。倾风干脆穿着衣服直接躺下,随身的东西都没取出来,阖上眼休息。 她本以为今夜该睡不安稳,不料没多久就意识昏沉,随即坠入梦乡。 还是先前那个奇特的梦,还是先前那片雾锁的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