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去年冬天的采办清单?”她问贺南祯。 贺南祯只是点头。 不怪她一看就懂,京中王侯奢侈,冬日里不熏香,嫌太腻,都是用果供熏屋子,佛手,柑橘,乃至于香梨柿子,堆在佛前,比一切熏香花香都来得雅,又正适合冬日寒冷天气,也能解炭火之气。 至于熏笼、汤婆子,丝线绷子这类东西,卿云一看,就知道是给个女孩子送的。 这真奇怪了,贺南祯家没有妹妹,要是寻常亲戚故交往来,哪怕是订了亲的未婚妻,也不会送得这样细致,毕竟人家家里自有奶妈和丫鬟,一切用度,都可以自己置办,哪有从外男这里收的。 除非是不方便自己置办的? 卿云是个坦荡的性格,不会去窥人阴私,只做眼前的事,已经想了几项出来,见旁边放了空白的纸,于是道:“就写在这吗?” 贺南祯也是聪明人,立刻明白她是世家小姐的习惯,笔墨不能流传出去,道:“我来誊写吧。” 卿云一面说,他一面写,行云流水般的一笔好字,卿云见了,心中不由得有点惊讶。 她是练字的人,所以才知道一笔好字有多难,好看的字容易,但见风骨就难了,贺南祯这笔字,是见功底的,比大多数进士都厉害。而且字迹看得出心性,真是光风霁月。 “春日花多,怕犯桃花癣和风疹,杨柳絮也多,像玉屏风散,蔷薇硝这些,是要常备的。 游春踏青,需要眼纱眼罩,幂篱披风这些,这位小姐可还骑马?”卿云一面指点他写,一面问道。 贺南祯抿了抿唇。 两人站得近,卿云可以看见他脸上明明习惯性带着笑,那笑意却没有一点到眼底。 “她不出门的。”他只这样说道。 卿云心中惊讶,脸上仍然一丝不乱。 看冬日的清单就知道,多半是未婚小姐,久居闺阁的,但京中未婚小姐,哪有不出门的? 就是不爱游玩踏青,花信宴也是避不开的,还有去亲友长辈家拜会……莫非是身有不便,或是残疾? 但那也轮不到贺南祯来供给这些物品呀? 卿云不愿意多猜测,只做分内事,她这样的小姐,从小是按着日后管一个大家族来培养的,一大家的吃穿用度,心里都能盘出一笔账来,何况个人。 所以她一面说,一面看着贺南祯写,很快就拟了一个单子出来。 “这是小姐日常用的。 还有些私下的东西,不方便侯爷来拟的,就没写进来,那些满打满算,一年几百两就够了。”卿云想得周全:“要是小姐身边人不方便出门,可以雇个粗使婆子,一月二十两月银,托她买去。” 那些就是女孩子私密东西了,或是贴身衣物,或是月信相关,这小姐再落魄,估计也有贴身丫鬟婆子,可以帮忙买的。卿云只不过是想得周全,所以顺便交代一句了。 “好。”贺南祯只这么说了一句。 他垂着眼睛,素日玩世不恭的神色尽皆收敛,卿云也是第一次见他这一面。 她有点不习惯,只好又找些话来说。 “对了,衣料这些,怕买的人不懂。咱们拟得再细致点吧。”她顺口道:“今年江南的新绸我也看过,最时新的是鱼藻纹,还有山中的安息香,和凌波纹……” 其实新绸她不仅看了,也买了,都送给了娴月了。 但今早她出门的时候,听说娴月已经把她带回来的料子,分送给蔡婳和凌霜了,自己一件也不留。当时月香在旁边,也欲言又止。 月香是跟着她回扬州的,知道她花了多少心思。 她不懂料子,也是花了两个时辰,在铺子里一件一件为娴月用心选出来的。 她有时候真觉得自己笨拙,面对他们这样的玲珑心思,惯会弯弯绕的,见了就笑,似乎没有一丝不满,一次次出拳都像打在棉花上,只能笨拙地跟在他们后面,如同个傻子。 就像贺南祯,他整日笑眯眯的,其实那眼底藏着的东西,一丝也不会露给外人吧。 “多谢娄姑娘费心了,到底娄姑娘细心。”贺南祯也道。 “我不过是个没有心的人罢了。”卿云带着点自嘲说道。 贺南祯有些惊愕,其实卿云一直是挺乐观的,她身上有种沉稳大气在,鲜少说出这样灰心的话来,说起来,这句话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