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何时,人总会本能地对位高权重者的秘密倍感兴趣。哪怕是管束最为严格的京城之中,由于鸾仪卫的缺位,在街头巷尾随意一转,十个人中有八个在悄悄议论此事。 邓诲对此感觉尤其深,他很喜欢抽空在市井中转一转,去茶馆里喝杯茶,听听百姓的生活和忧虑。这几天他只要换上布衣走进熟悉的茶馆,一定会被灌上满脑子的郡主疑云。 与他相比,无论是长居九重宫阙的皇帝,还是衣不沾泥的朝中重臣,事实上对民间风向的感知都不是那么敏锐。桓悦固然还能倚靠鸾仪卫与帝王私卫的禀报来获知天下事,但终究是隔了一层,民间如沸的物议躺到帝王的书案上,就只变成了轻飘飘平铺直叙的三言两语。 御座之上,皇帝沉默片刻。 似是从邓诲的话中听出了他死不旋踵的决心,皇帝出声时,态度已经有所松动:“这是你的意思?” 邓诲立刻道:“回皇上,这是三司共同的意思。” 桓悦缓缓地道:“永乐郡主是朕的皇姐,朕素来敬之爱之,验明正身等同于将皇姐的尊严弃置不顾,教朕如何忍心?” 邓诲默默咬住了舌尖,没有大逆不道地问出“既然皇上不忍心,当初为什么要明发旨意召郡主回京?” 他历经两朝,虽然刚直,也懂得揣摩帝心,于是深深拜道:“皇上此言差矣,验明正身既是为了还郡主清誉,又是为了大晋江山社稷安危所计,那妖人谣言中言之凿凿捕风捉影,语涉先帝与武安王妃,永乐郡主纯孝,又怎会坐视先帝与武安王妃声名受损?” 邓诲这样说,是因为照影的口供中提及,武安王妃身为生身母亲,碍于亲生女儿的性命,没有揭露此事,反而将偷梁换柱的假郡主养大。 武安王妃在照影的口供中都被扯下了水,那一旦此事坐实,将永乐郡主千娇万宠养大的先帝呢?将假的孙女当做真的精心教养,多次亲口称赞永乐郡主聪慧孝顺,甚至临终前还念念不忘嘱托新帝善待她。先帝的一番心意若是化作了笑话,那才是打在天家脸上的一记耳光。 人非草木,倘若永乐郡主问心无愧,念及母亲与祖父的身后名,焉能毫不动容、百般推脱? 邓诲三言两语,既给了皇帝台阶,同时也真真正正展现了以邓诲为代表的三司官员、乃至朝臣的共同意志: 事已至此,永乐郡主必须站出来,给所有人一个答案。 . 与此同时,鸾仪卫玄部统领风曲换下了常穿的鸾纹袍,孤身一人坐在了德茂楼二楼的包间里。 德茂楼是京城中一家有些名气,但不很大的酒楼,只有寥寥几人才知道,这里其实是鸾仪卫的一处产业。 二楼包间一处处分隔开,尽头的那间由于临着酒楼后的小巷,环境寻常,比其他房间小上一些。但凡有人来这里点雅间,都不乐意选这间——二楼的价格是一样的,偏偏这间景色不好,房间又小,选了这间,倒像是吃亏了。 风曲就坐在这间房里。 跑堂伙计不知他的身份,但看他那件风毛极好的玄色大氅,也知道这是个富贵客人,恭恭敬敬把茶点端上来又退出去。 德茂楼开了才几年,和其他老字号不能比。之所以能迅速攒下几分名气,靠的就是手艺。风曲取箸,略尝了两块点心,忽的耳尖一动,一个人推门进来,在他对面坐下,很不客气地拿起筷子,挑了块蜂蜜浇的最多的蜂蜜桂花糕。 风曲放下筷子,说:“粗使下仆还没当够么?” 他看着对面正往嘴里填桂花糕的人,慢慢道:“清酌。” 清酌是一种酒,一支队伍,也是一个人。 率领这支队伍的统领,名字就叫清酌。 清酌把桂花糕吞下去,才把筷子板板正正地放好:“郡主传召?” 风曲摇头:“目前没有,不过有话给你。” 清酌有点失望道:“郡主的吩咐是什么?” 风曲说:“你听到流言了吗?和郡主相关的。” 清酌沉吟,风曲以为他在思考,谁知道清酌开口:“嗯……我只是隐姓埋名跑去做仆人,并不是刺瞎了耳朵去当聋子。” 风曲早习惯了他的说话方式:“那你也该知道,鸾仪卫现在明面上能做的事不多。” 永乐郡主的身世为人质疑,由她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