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低声讪讪一笑:“但说不上能。” “臣确实?于兵法布阵一途并不精通, 不敢耽误各位殿下,”霍长歌往堂前大大方方一站, 于众人面前一拱手, 眼神清明, 不卑不亢,转而又?是那副无畏无惧的模样, 语气却谦和了?许多, 直白道, “只臣自小长在?战火纷飞之中倒是不假,依稀记得几场惊险大战, 不若与各位殿下详细道来一二?权当借花献个佛。” 霍长歌授过?一个时辰的课,只详述了?北疆风貌与北狄各族, 以及前年容兰城中颇为凶险的一场大战。 那一役,北疆关外四族由一新将统领,趁夜里大雾视野不清,将马蹄拿皮子包了?,灭了?火把,裹在?雾中悄无声息夜半而来。 待城楼守将发现之际,城外哨岗已被拔除大半,北狄联军已堪堪到得容兰城下,求援示警的讯号不及发出,大半守城军便让狄人漫天一阵乱箭射死。 那夜,北狄以摧枯拉朽之势而来,险些就攻下幽州边防半座城去。 霍玄连夜率军自辽阳驰援来时,狄人已靠沾了?牛油的火箭越过?瓮城,攻破城门,将城内两侧民房淋上火油点燃了?,遍地尸骨陷在?烈火之中,黑烟汹涌翻滚,遮天蔽日,满城皆是焦腥的气息与凄厉哀嚎的喊声。 霍玄便在?那熊熊烈火围困的街巷内,着一身玄甲如战神临凡,手持陌刀、腰悬长剑,领北疆悍勇男儿,再将北狄痛击出城。 那一战惊险又?惨烈,除去死伤不提,兵将多受火焰烧燎,身上生出大片水泡,便连霍玄耳下脖颈、手背手腕处,亦是留下了?凹凸不平的灼痕。 ***** 辰时三刻,战事到头,课也下了?,霍长歌抬眸往下一探,果然便见众人皆是一副困顿模样,尤其连珍,双眸麻木空洞,头往前一点一点,似小鸡吃米一般,怕是已睡迷糊了?,只谢昭宁若有?所思,似是仍沉在?那惨烈一役之中,眼神复杂。 霍长歌面上颇为疲惫,内里却狠狠憋住了?笑。 她故意平铺直叙,将话说得干巴无趣,却又?着实?还原了?战事全貌,未加一句多余评判,完美坐实?“不通兵法布阵”之说辞。 霍长歌也懒得理会众人哈欠连天,只又?一拱手作揖,抬手一抹额前的汗,与那一直守在?门前的太监腆着脸笑道:“公公,劳烦帮长歌转达陛下一声:臣就这点儿能耐了?,希望除却贻笑大方外,还略能幸不辱命……” 那太监闻言轻笑一声,只与她一行礼,转身开门走了?。 霍长歌便折回身又?往谢昭宁身后落座,嗓音干哑,十分想寻些水来喝,虽只嘴巴开合不停一个时辰,却比真刀真枪打上一架还要累。 她仰靠在?座椅上,似摊成了?一张春饼,坐也没个坐相,正想歇过?片刻再往尚武堂里去,却不料,谢昭宁半侧了?头来静静看她一眼,似是有?话想问她,又?碍于众人在?场不便多言,便只抿唇上下一打量她,转而悄声提点道:“闺秀从不可这般坐。” 她已来这宫中许久,若是仍不懂行走坐立的规矩,惹来笑话倒是其次,怕连凤举的耐心也终是会耗尽。 霍长歌:“……” 她登时便故作端庄姿态与谢昭宁柔婉一笑,肩背挺直,两手自腰间半划了?弧线收往腿面上,正襟危坐了?,却是仍要讨那嘴上便宜,挑衅似得凝着他,一字一顿,嗓音微微沙哑得低声道:“我可是闺秀,却无闺秀可是我。” 嚣张。 谢昭宁忍不住轻笑摇头,却是将她那话又?暗暗琢磨了?一琢磨。 “我可是闺秀,却无闺秀可是我。” 倒——也无错。 ***** 去过?尚武堂,又?陪张远图练了?个把时辰的刀,看着连珍捧着那弓稀罕劲儿还没过?似得不住暗暗与她炫耀,霍长歌这半日过?得是乏味又?烦闷,待午后用过?饭,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午觉也歇得不甚安宁——她晨起念叨了?北疆一个时辰,心里便一直沉到现在?,忍不住想起她爹来。 前年率军来袭攻破幽州边城的那位狄人将领,便是前世最终手刃霍玄的那位,连霍玄也曾叹过?,说他天性?狠辣诡谲,是位强劲敌手,不好?对?付。 可若霍玄当真是因?报国与其酣畅淋漓争斗一番,死在?天纵奇才的敌将手上,倒也死得其所,可事实?却并非如此。 霍玄,不止死于南晋与北狄的夹击,亦是死于天时地利人和的背弃,谁又?能料到她未满十八那年,幽州辽阳会遭遇一场大地动,一夜城空半数。 霍长歌哀叹一声,拥被坐起,一念及此便再无睡意。 她与苏梅嘴上虽说不急,此时也忍不住焦躁,一口?气便叹长了?些。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