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有很多秘密,我不深究,也不过问。”在灯下,宋兰亭清雅的眉目仿佛结了一层霜,“可这是瘟疫。” 昌黎郡当年的瘟疫确实是止住了,百姓以为是先帝显灵,只有事后了解过的人才知道,去昌黎郡治疫的官员与大夫,几乎都死在了那里,侥幸在那场瘟疫中活下来的人,身体也都受到了损伤,大不如前,没过多少年,也都陆陆续续去世了。 “我知道这是瘟疫,可正因为是瘟疫,我才要去。”祝凌将曾烈转交给她的信从桌上推回去,“老师的安排,我不能接受。” 宋兰亭的这封信里,将他所有的势力安排一一道出,不像是正常的絮叨,反而像是一封绝笔———祝凌看到那信便知,他已经做好去昌黎郡的准备了。 “我留信给你,不是因为你是我唯一的弟子,而是因为你有在我离开后统筹全局的能力。”宋兰亭道,“即使我在昌黎郡不幸身故,只要按着计划走下去,都不会有太大的问题。我是燕国的司徒,如果我亲身赴险,燕国的关注便会集中到我这边,没人敢在治疫时动手脚,也足够让昌黎郡的百姓相信,燕国没有抛弃他们。” “老师的想法很好。”祝凌说,“但昌黎郡更需要医术精湛的大夫,就像我和我的友人。” 宋兰亭眉目仍是冷峻的,但他却笑起来:“我们这些做先生的、做老师都还在,哪轮得到你们这些孩子顶上去。” “……其他的夫子也要去吗?”祝凌觉得喉咙好像被堵住了,她刚刚看到的东西又在她脑海里像回忆一样展开。 “不用担心我们。”宋兰亭好像再说一件轻描淡写的小事,“瘟疫结束后,我们就回来了。” ……会回来吗? 会回来的,只是走的时候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回来的却是一坛坛骨灰。 祝凌看着那噼啪燃烧的烛火,陷入到了回忆里——— 今日燕国最后一个参赛玩家『王氏嫡女』也出局了。 祝凌看了她的淘汰视频,从沉浸式主视角看,视频里是一片人间炼狱———鼻端是怎么也散不去的血腥味、腐臭味,耳边是连绵起伏的痛苦呻吟与哀嚎,视线里能看到奄奄一息的、染了疫的人躺在狭小的棚子里,绝望四处蔓延。 她就这样跟着『王氏嫡女』的主视角在病患之中四处穿梭着,由于是沉浸式视频,『王氏嫡女』身上的一切,观看视频的玩家都能体会到。 能看到有的病人寒战不止、有的病人却是高热不退,有人昏迷着还在讲胡话,也有人咳痰,身上出血,皮肤往黑紫色的方向发展……再也没有地方能比这里更清晰地展现出灾祸之下生命的绝望。 『王氏嫡女』的游戏角色也染上了瘟疫,沉浸式主视角下,能感觉到她的呼吸急促,胸口发闷,眼前一阵阵发黑,人也困得厉害。 “王大夫。”有人抓住了她的手腕,声音干涩地厉害,“您去领一下陶罐吧。” ……什么陶罐? 沉浸式主视角里的祝凌和其他玩家都不知道,但『王氏嫡女』显然明白他的意思。祝凌听到她说:“还是在老地方吗?” “是。” 『王氏嫡女』短促地笑了一下,声音里充满了悲凉,沉浸式主视角下,祝凌的眼眶有些泛酸。 『王氏嫡女』从装满了病患的棚子里出来,一直向前走,街道乱七八糟的,仿佛是被烧杀抢掠过后留下的残骸。在街道的尽头有一间破烂的屋子,她弯腰走进去,里面有一个用破布蒙着半张脸的老者,头发花白凌乱,走路也是颤巍巍的,他一边咳嗽一边递给她一只陶罐———没有釉面没有色彩,是最简单最朴素的粗陶。 『王氏嫡女』的指尖在粗陶上摩挲着,最后只是低低地道了一声谢,又返回了病患的那个棚子里。临时搭起来的棚子的角落,有一个简单的隔间,她拉开木门走进去,将粗陶罐放到了简陋的架子上———这个架子上已经有很多个陶罐了。在临时拼凑起的桌子上,她撕了一小块粗糙的纸,用烧好的炭条在纸上落款[王雅芙],然后压到了那个陶罐下。 在收回手的那一刻,她忽然在陶罐的架子旁蜷缩成一团泪如雨下,沉浸式主视角下,耳旁好像有无数人在嘶吼尖叫,胸腔里的心跳杂乱无章,带着一种尖锐的疼痛。隔间的门关得严实,她将自己抱成一团,用一种只能自己听到的声音说:“昌黎郡的瘟疫越来越严重了,我的声望值已经用完了,我没有办法了……” 沉浸式主视角里的玩家只觉得眼前的世界越来越黑暗,意识也越来越远,所有玩家都知道,这是游戏身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