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青衣的小丫鬟从院里角门经过,月洞门下,三两枝腊梅悄然绽开。 何平安对着铜镜梳理长发,闲散地靠着窗。 楼下丫鬟扫雪,声音极枯燥。 她在钗盒里挑挑拣拣,金玉宝珠轻轻碰撞在一起,音如天籁,何平安面无表情看着满眼的富贵,思绪飘出千里之外。 这样的日子,总有到头的时候。 她昨夜里做梦,梦到自己竟在一场大火中被人烧死了。《法华经》有言:三界无安,犹如火宅。众苦充满,甚可怖畏。她不知这是不是命里冥冥之中予她的一种警示。 何平安为自己上口脂,指尖碰到嘴角,忍不住嘶了一声。 顾兰因昨日是用了真力气,如今对镜看,浮出一道红肿的痕迹。 无人在,她轻声骂出畜生两个字。 寻常时候两个人甚少见面,但只要见面了,往往都是她要吃那么一点苦头。好在偌大的一座宅子,顾兰因住在最深处,五进院后有一个小门,他自己一个人时喜欢带着小厮从小门出入,也不知他每天做些什么。 卧房里的少女洗漱穿戴好,下楼用早膳,宝娘从茶房出来,开玩笑道以为她今天还要睡到日中。 “等会儿便是用午膳的时候,你坐着先吃盏茶,我去厨房看看。” 宝娘一走,不多时,穿着青色对襟袄子的丫鬟捧上一盏茶来。 白净面皮的小丫鬟梳着双鬟,何平安打量了她一眼,认出这是七尺。七尺个子高挑,说话轻声细语,她煮的茶味道淡淡的,何平安尝了一口,视线逡巡着,不见其他几个人。 “她们几个人去做什么了?” 七尺道:“回奶奶的话,六尺跟八尺在前边院子扫地,九尺上楼整理屋子去了。” 何平安捧着茶盏道:“这样的大冷天,别让她们扫地了,我嫁过来的时候没有带多少陪嫁的丫鬟,你们到我跟前来不是做粗活的。” 等她把人叫回来,何平安让六尺去厨房里催一催。 厨房今日又收到周氏那边送来的好些东西,六尺一进去就被呛到了,厨娘一边剁馅料一面与宝娘说话。 宝娘今日难得有空隙下药,左瞧右瞧,不想瞧见个门口黑黑的面孔,话音顿住,当下收了手,狠狠瞪了她一眼。 “不是让你去前面的大院子扫雪吗,怎么有空到这来,主子都没吃饭,你倒闻着味来了!” 六尺连忙解释道:“是奶奶叫我来的,说等了很久,有些饿了。” 宝娘啧了声,身后厨娘端着一碟刚从热锅里炒出来的笋鸡给她添上,也解释道:“姑娘别生气,今日要不是老爷家里来了个表少爷,咱们也不会拖拖沓沓到现在,王家的媳妇去那边大厨房里打下手,我们这里几个人有因风寒缺位的,不是有意要怠慢少奶奶,烦请在奶奶面前说道一二。” “哪个表少爷?要咱们这里人都过去帮忙,好大排场。”宝娘摇了摇头,叹气道,“我知道了,今日奶奶本身也起的迟,少爷那头你们得先预备着,不怪你们。” 厨娘脸上露出笑意,将一旁多出的几样菜色放回灶上热着,给宝娘留下了。 宝娘拎着食盒走回春韭堂,此处且按不表,只说春韭堂外,有两个青衣小厮路过。 高个儿的叫山明,矮一点的叫沉秋,俱是大少爷顾兰因身边的侍从,两人今日一早出门,打听到赵家近来出的事后赶着就回来了。 书房里,家常打扮的少年一面低头翻看书页,一面听他们回话。 沉秋垂首站在一旁道:“赵家这些天忙着打官司,这起官司的缘由若追溯起来,还得从三百年前说起呢。” “你若提起三百年前,那我大抵就猜到缘由了。” 顾兰因坐在铺着白缎镶嵌貂鼠的官帽椅上,修长的手指轻轻扣案,目光落在桌前那盆水仙花上,笑着道:“三百年前中原世家大族避乱南渡至此,繁衍生息,多年后高门败落,昔日的仆从欲自立门户,遂有‘跳梁’、‘脱壳’之举。” “歙县的赵氏原本是当地吴姓的世仆,因这一百年间赵氏出了几个读书人,又因侵占主家的山场茶园,日渐富足,由此生出跳梁的行径。”沉秋道,“赵老爷得了咱们顾家的聘礼之后,先是修了宗谱,再接着就是冒用吴家的名目为儿子娶了休宁大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