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子溺子,方有今日自食恶果。 他养的两个儿子,一个包藏祸心,怙恶不悛,一个因他之故,少小离家,磨尽圭角,无心皇位……这锦绣江山再壮丽,原是他命中所无,母亲所言不错,他再执着下去,又有何益。 “阿父,孩儿知错了!孩儿是一时糊涂,求阿父谅我这一次!” 李涵兰还在地上涕泗横流,砰砰磕头,额头已然血肉模糊一片。 “哥、哥你帮阿兰求求情好么,我真的知错了,我不敢了……” 李容芝低瞥着眼睫,如若罔闻。 “住口!”李境断喝一声,“自今日起,我非汝父,我也没有你这等狼心狗肺之子。”他抽剑出鞘,“我今日不取你性命,断也不能容你!” 说着手起剑落,生生斩下李涵兰的一条臂膀,血溅五步。 李涵兰惨呼一声,厥着白眼昏死过去。 这家丑外扬的一幕,看得洛北军都有些神情奇异。龙莽看了一出好戏,低头将滚落在脚底下的断臂踢开,自蜀王手中接过那把血珠淋漓的尚方宝剑。 他目视北方。 大司马,幸不辱命。 “西蜀归降!西蜀归降!” 一匹传信的快马飞驰在洛阳天街上,过往百姓闻听,或茫 然或惊讶。 待这个捷报传入皇宫西阁,君臣为之振奋。 “什么?西蜀降了——”同样的消息传入建康,却引起一片愕然恐慌。 那可是李氏嫡系的宗亲啊! 荆州怠于值守,西蜀又已叛降,南朝江山折损了半面又半面,如今举目四顾,哪里还有自保之力? “丞相呢?怎么不见丞相?”有人寻不到主心骨,慌然发问。 “——听说他家五郎日前已悄然北上,去了洛阳!王家脚踏两只船,看守江南世家不许北渡,自家却首鼠两端,如何还能倚重!” 谢止到达洛阳这一日,在城门阙楼下,遇到了一身风尘的王璨之。 建康距洛阳的路程,较之从襄樊到洛阳远出一倍,二人同日到达,便说明王五郎早于谢二郎很多日便出发了。 这两名昔日并称为建康双玉的年轻郎君对视一眼,皆未言语。 也许在新君的改革下,他们这一代,将是最后的华族。 但既然被世代打压的寒族都能逆流而上,闯出一番天地,顺遂已久的士族中没理由找不出一二绝代人物,投入焕然一新的环境中,适应并撑起自家门阀。 有人脱下一袭华袍,掩盖的是丑陋的一地鸡毛,但必定也有人一身风骨铮铮尚在。 他们一道去往宫城外呈报,不多时,禁军统领出来,直接引他们进入宫中。 不过接待谢止王璨之的,却非大司马或女君当中的任何一个。西阁之中,沈阶和严兰生二人,一左一右立于墀前,迎接他们将在未来共事的两位同僚。 王璨之与谢止一左一右自阁门入,恰与对方直面相对。 谢止望着青衣男子狭长沉锐的双眼。 王璨之对上手持竹扇含笑晏晏的玉姿郎君。 一道明媚耀眼的阳光,自敞开的菱窗投射在两方之间的地面,这道微尘浮动的倾斜光柱,隐约如同一条分庭抗礼的分界,又像一种微妙互补的平衡。 没有露面的两位主子,这会儿正腻在太极宫的合德殿。 自簪缨生辰之后,他们便不宿在东宫了,而是一同搬到了真正的皇帝寝宫。 白昼还长,挂在帐顶的帘纱已重重落下。 卫觎玄光色的直裰长衫中门开敞着,影绰绰露出遒健流畅的肌肉线条,他从身后把着女子,正轻声哄:“强援尽去,江左已拆之不成片瓦,最后一战,我须亲去。想我时,便这么着。”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