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又重新走到了桌前,桌上有宣纸,他随身的包袱里也有公主给他的笔墨。是上好的徽墨,墨条拿在手里,隐隐含香。宋也川把墨研磨好,用左手握笔,铺开宣纸开始练字。 东厂的人废去他的右手,便是打定主意让他从此不能写文章。无处申冤、无处辩白。他信命却又不甘心认命。 宋也川房中的灯一直亮到三更天,而段秦却彻夜未归。 * 翌日清早,宋也川很早便起身了,他拿着书走到了书院的前院。陈义来得比他还早,正拿着一把扫帚,扫去落在地上的落叶。见到宋也川不由得有些惊讶:“宋先生起的这么早?” 其实他还是练了两页字才出门的,见陈义来问,他便拱手说:“昨日睡得早。” “学生们都是吃过饭才来的,那个篮子里是云娘做的早饭,有馒头和鸡蛋,先生垫垫肚子吧。” 浔州并不是物产丰富的小城,馒头也都是糙米面蒸的,宋也川拿了一个馒头,找了个凳子坐下,咬下一口,唇齿间都是谷物原始浓郁的清香,虽然不如京中的精细,但十分温暖落胃。馒头吃了一半,书院的门口,有个五六岁的男孩探头探脑地望进来。 和宋也川四目相对,那个男孩咧嘴一笑:“宋先生早!” 他的眼睛又黑又亮,像是一颗滴溜溜的黑葡萄,头发绾成一个小髻,皮肤被阳光晒得有些黑。宋也川对着他一笑:“早啊。” 那个男孩愣了一下,难得脸上浮现一丝赧然:“宋先生长得真好看。” 陈义听了气得跺脚:“你在说什么话?这是你该和宋先生说的话吗?还不给先生赔礼?” “不碍事。”宋也川见拿孩子很怕陈义的样子,便开口替他解围。 那男孩对着陈义的背影吐了吐舌头,然后蹭到宋也川身边:“我娘没给我做饭,我能吃先生的馒头吗?” 陈义看似在扫地,其实一直在支棱着耳朵,听到他这么说,抄起扫帚就要揍他:“兔崽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不过是看宋先生脾气好便来骗吃骗喝,我告诉你这馒头是给先生的,你再吃就要胖成秤砣了!” “宋先生救我!”那小男孩围着宋也川打转,陈义又怕伤到宋也川不敢动手。 “陈兄不如给他一个吧。”宋也川看他俩像斗鸡一样剑拔弩张,不由得觉得有些好笑,“他正在长身子,理应多吃点。我一向吃不多的。” 陈义撇撇嘴,不情不愿地从篮子里拿一个馒头扔给他:“不是我不舍得,实在是他胃口太好,十次有八次都要蹭饭。学问做得不好,上课总是睡觉,偏偏饭量渐长。小五你说,我冤枉你没有?” 原来他叫小五,宋也川记在了心里。 几个人说话间,已经有学生陆陆续续的走了进来。陈义把落叶扫得差不多了:“段秦早日传话来说他今天身子不好,去医馆抓药了,今日的课便由宋先生来讲吧。” 这群孩子最近学的也是千字文。宋也川和陈义确认过了进度,然后开始带着学生们诵读。 “云腾致雨,露结为霜。金生丽水,玉出昆冈。” 朗朗的童声清脆又动听,宋也川有一瞬间忘记自己身在何处,只觉得自己还在藏山精舍中读书求学,今日恰好来报恩寺为孩童们讲学。而只要他抬起头,下一秒便会看到在青山叠翠间,娉婷而立的温昭明。 “爱育黎首,臣伏戎羌。遐迩一体,率宾归王。” 走过小五的书桌,宋也川点了点他写的迩字:“这个字写错了。”他捡起树枝,想要为他在沙地上写一个正确的,可他的右手完全不能用力,树枝只能从他的指缝中跌落在地。 宋也川愣住了。 这里不是报恩寺,他也不再是昔日的宋也川。 那些侠情一往,云可赠人的日子转瞬灰飞烟灭。 宋也川若无其事地捡起树枝,换到了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