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死在荷塘里的女婴,他们都不记得了。 提起那条短暂托生在谢府里的生命,谢太妃终于冷静了几分,她望着谢慈的目光忽然转为哀伤:“是我错了……原来你我的反目,从二十几年前就埋下了种子。” 那也只是颗脆弱的种子而已。 并非所有的种子都有机会破土成芽,人这种动物命里犯贱,精心呵护反而更容易夭折,只有用恨浇灌,才能在那些阴暗的岁月中兀自长得遮天蔽日。 谢慈一招手。 吉照立刻上前给苏慎浓披上衣裳,扶着她离开了这间院子。 谢慈:“苏小姐既然是我的未婚妻,自当由我安置招呼,以后就不劳长姐费心了。长姐,您毕竟是先帝的嫔妃,既然燕京城里呆不惯,不如还是回南华寺去清修。据我所知,您有一个故人,正在南华寺里盼着您去陪她呢。” 南华寺的女尼们,那日叫他料理了个彻底,死的死,抓的抓,现在只剩一位慧智大师独守禅房,明镜司重新拨出了一部分人手看守南华寺,禁止任何人上香或探访。那里又成了一个绝佳的幽闭之地。 谢慈从来狠得下心来。 他说:“等哪天长姐薨逝了,弟弟一定依照长姐的心愿,在谢府祠堂立了牌位,迎您回家。” 谢慈带着芙蕖退出了后院。 今日的翻脸,意味着谢慈亲手将最后的血缘牵绊从身体里活生生地剜了出来。 芙蕖特意走在落后他两部的地方,望着那从廊中穿行而过的背影,心想,他以后就和我一样了。 他便只有我了。 芙蕖并没有因为这个认知而高兴,因为她晓得,她陪不了他到最后。她也会死在他的面前,早早的离开他。 她心里正暗自伤感,前面谢慈忽然停住了脚步,转过身。 芙蕖的也急忙刹住了脚步,裙摆绽开了一朵花,又安然落了下去。 他什么也不说,令人心里有些发慌。 芙蕖想打破这种尴尬,绞尽脑汁想了很久才道:“你为什么说你……谢家要绝后,你将来不打算要个孩子么?” 谢慈凝视着她的眼眸,忽然极认真的发问:“将来我若有了孩子,他会因为我这个父亲而觉得欢欣么?” 芙蕖道:“当然会。”她说:“你的妻子,你的孩子,都会因你而觉得此生可期,你会一生平安何乐,子孙绵长……” 谢慈打断道:“那你呢?你那时候会在哪里?” 芙蕖心里的难过一点一点地渗出来,她说:“我也不知道。” 人死以后应该会有来生吧,她想。 她会转世投胎到哪里呢? 万一机缘巧合,会不会托生到他妻子的肚子里,下辈子当了她的女儿? 那可就太糟糕了,又是一生扯不断的缘分。 她胡思乱想着,再恍然回过神,谢慈已经走远了。 仍旧是书房的方向。 芙蕖在廊下坐了,捂住脸,直到夜里的凉意沁透了心肺,激得她咳了几声,她才如梦初醒,缓缓走向那灯火煌煌的书房。 谢慈一直在等她。 芙蕖掩上门。 谢慈坐在椅子里,抬眼问:“丫头,你想不想当皇后?” 芙蕖的第一反应是心里一声咯噔——他难不成终于想开了要造反? 但随即,理智一股脑的涌上来,将她那不着调的猜测按了下去。 且不说谢慈不可能有那份念想。 即使有,也不会娶她这样出身的野丫头当正妻。 她道:“怎么忽然说起这个?你心里在筹划什么?” 谢慈说:“皇上是时候准备他的终身大事了,他年纪与你相仿,你若是愿意,一切交我来办。” 他好像是说真的。 芙蕖恍恍惚惚问:“你需要我在宫里替你办些什么事?或是盯着谁的动向?” 她还是不敢相信。 谢慈道:“你心思怎么总是那么多,我只是单纯的,想把你嫁出去而已。” 那一瞬间,芙蕖只觉得心里的滋味非同寻常,却来不及细细品味。 她匪夷所思:“把我嫁出去?” 谢慈:“权势才最是养人,嫁给谁都不如嫁给皇上,你那么聪明,一定能让自己活的好好的。只是你要记住,不要爱他,也不要给他生孩子,别去相信什么无子无德的鬼话,拿捏住你皇后的位置,什么都有……” 他还真是说真的,甚至连后路都给她规划好了。 芙蕖手一伸,端起触手可及的茶杯,举高过头顶,往地上狠狠一摔。 碎瓷迸了一地,谢慈终于闭嘴了。 芙蕖张了张嘴,似乎有很多话在舌尖滚过,又难以启齿,最后硬邦邦憋出一句:“你不娶妻,我也不嫁人。” 谢慈问道:“你想看着我娶谁,你帮我挑一个?” 芙蕖又歇了声。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