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漾意想起乐恪对述尔,总是存着各种阴戾恣睢的心思,高高在上,两面三刀,逗耍般地把姑娘骗得团团转,看她为了自己黯然神伤,又因着自己重焕生机。 这种心思其实带着几分恃宠而骄,反正述尔会一直在他身后,“她甩不掉啊,长在我身上了。“她爱我。”“爱我爱到不需要太爱她。” 哈巴狗一样的女孩,和那年胡意彤送她的判官很像,总是欢腾地摇着尾巴奔到乐恪面前,给块骨头就会满心满意地依恋。 天真,赤诚,也忠心耿耿。 他记得那时他和乐恪都小,家属院的房间是木架子上下床,常占下铺的乐恪突然要转去上铺。 男孩愉悦又自抑地讲,“因为尔尔要挨着我睡。” 连喜爱都带着几分矜傲。 他不知道多了个女孩为什么要睡去危险上铺,只是默默地挪床,旁观弟弟各种矫揉造作的折腾。 直到又是一晚,祝乐恪故意把女孩抛下,半夜,他就在睡梦中被人推醒,一睁眼,述尔抱着她的毯子站在他面前,把在蜂窝炉里藏的钥匙放在桌上,占了半只脸的眼睛困倦又疲惫,绞着被子可怜问, “祝漾意,我能过来挨着你睡吗?我的床湿湿的。” 他知道她又做噩梦尿床了。 白天乐恪抱着她看僵尸片,享受她恐惧时的依偎,又在晚上她亟待安慰时把人晾在一旁,来回拉扯,乐此不疲。 可是这些都和他没有关系。 祝漾意闭眼拒绝。 “尔尔,你可以睡乐恪的床,他上面是空的。” “可是我害怕呀。” “我就在下面,我把电筒打开。” 他说着就要去摸手电筒,又听到她讲,“可是电筒会照出来我的影子,我害怕呀。” 他们大眼瞪小眼,裴述尔执拗地蹲在他面前,脚已经试探着迈上床。 他拦住人,“你睡下面,我上去。” 祝漾意等她上床进被之后才开始爬梯,又打开手电筒照向天花板。 房间濛濛亮,暗影蛰伏在墙角,述尔的嗓音从床边缝隙处传来,要一句保证。 “祝漾意,你可以等我睡着了再睡吗?” 他睁眼又闭眼,“嗯。” 三分钟后。 “祝漾意,你睡着了吗?” “没。” 五分钟后。 “祝漾意,你知道僵尸为什么会蹦吗?” “不。” “祝漾意,你知道僵尸为什么贴符就不蹦了吗?” “不。” “祝漾意,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你比格格笨好多。” “哦。” “祝漾意,你知道格格什么时候回来吗?” “明。” “我好想哥哥,祝漾意,他今天为什么不带我玩?” 祝漾意捂住耳朵,把被子蒙头,不想再答话。 祝漾意。 祝漾意? 祝漾意祝漾意祝漾意祝漾意祝漾意。 祝漾意! 小女孩在下面喋喋不休,一个人演场电影,那声音细小又催眠,他在自己名字中睡着,直到床铺一重,迷糊中感觉胸前耸软,好像有蒲公英吹在他脸上。 腰被手臂圈住,温暖又柔软的身体贴靠在他怀里,像抱住一个玩偶熊,四肢紧紧地缠绕过来,与他严丝合缝。 “我太害怕啦,祝漾意。” 他睁开眼,就看到述尔毛绒绒的头顶。 上床的护栏做得并不稳固,他又喜欢贴边睡,女孩只能面对面挤进他身体的狭小缝隙,用无比信赖的姿态,全身心拥抱,当他独一无二,是世界的中心。 祝漾意在这一刻,终于明白了乐恪为什么跟他换上床。 他屏住呼吸,感受她的睫毛就眨在自己锁骨,锁骨又因她的吐息而潮热。他闻到她身上的味道,是方叔卖的那种奶皮子牛奶浓香,糅合了蜂蜜,痱子粉,沐浴露等奇异气味,特别甜,甜腻到搅乱心神。 “祝漾意,你比格格更软。” 她的每一个音节都震在自己骨腔。 “我有哥哥了,你可以当我的姐姐吗?” 祝漾意默声,在黑暗中盯视她脑袋,最终把人朝里紧揽,这次认真想了想,终于落字。 “不可以,你只能把我当祝漾意” 祝漾意一阶一阶地往家门处迈,影子在台阶上拉长,脑子里滞塞回忆,手里积的烟灰成截掉落,时间会回到君豪当晚。 他的脚步缓慢又沉稳,想起最小最小时候的裴述尔,碾灭烟,无端相信命运自有安排。 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