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惨淡地笑了,像一株将谢的荼靡。 其实打太皇太后那句话起,她就猜出了她的结局。 皇帝借以晋封为由头,换了永和宫所有的侍从,也断了她与宫外所有的联系。 持节册封她的正使是她阿玛的门生,不过是为了安鄂硕特氏的心,让所有人都以为她在宫内过得顺风顺水,宠眷优渥。 这雕梁画栋,描金填彩,拔地而起,密不透风,织就起世间最坚固的牢笼。 她给阿玛写了最后一封手书,她知道这封信送不出去,她只是想借此换来皇帝的踏足,给她一个了断,也成全他的怒意。 他会有片刻得偿所愿的遂心吗? 却没有想到还有人黄雀在后,换了她的信,字字句句,要置她与鄂硕特氏于死地。 原来皇帝还是留了几分情面的。 其实这深宫之中的每一个人都不容易。她活得小心翼翼,那万人仰望的主子爷,又何尝不是。 前朝有世家大族掣肘,后宫都成了平衡朝堂的棋子,身为皇帝尚且要多方斡旋,运度平衡,有些臣子倚仗功勋,就算咄咄逼人,他也只能淡然处之,一笑而过。 先前祭天就是这样,她其实是懂的,可她没有办法。她得顾念着她的母家,她的父母,哪怕他们一开始就不是对的,也没有办法了,再也回不了头了。 她最后给阿玛递的信,原本所写,其实是桓大司马曾经临风对柳所慨叹的一句话。 昔年种柳,依依汉南。今看摇落,凄怆江潭。树犹如此,人何以堪。 年少时读来,有一种淡淡的忧伤,却早被明媚相抵,故而从没有放在心上。 草木有灵,能率先察微体意。她与他,也许这一生都不会再相见了。只会随着岁序的更迭,摇落在上个秋天,寂灭在这个冬日。 一如她的悲喜,都是痴心妄想,空梦一场。 最后的最后,她朝养心殿的方向,深深泥首。 这是她此生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我祝主子,得偿所愿,寿万千年。” 一双细高的花盆底迈得端稳,细碎的流苏声伴着鞋底与青砖叩击发出的声响,在冬夜里听得格外清晰。 懋贵妃颇有闲情,裹着灰鼠皮的刻丝水仙大氅,站在廊下逗鸟。 那是只雪白鹦哥,被拴在铜丝笼里,只有额头一点是红色,配着深褐色的喙,瞧起来颇为可人。 芝瑞是贵妃的心腹,站在贵妃身后半步,低声道:“贵主子,主子已回了养心殿。奴才让人小心去看过,永和门从里头落了锁,锁得严严实实的。” 贵妃十分伤怀,扣着笼架子,叮叮当当,“真是个没福气的。以前指望着借她的手来做事,如今倒白白折了个进去。” 芝瑞很是不屑:“能为贵主子做事,是永和宫那位的福气。她不惜福,不肯忠心跟着贵主子,这是活该。” 贵妃却摇了摇头,“她太没用,想借我来灭了舒宜里的口,没想到那罪女有慈宁宫护着,就连主子也另眼相待。她是个聪明人,唯一的错便是太以家族为重。她一心为了鄂氏,忘了这天下的当家人,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犯错,错至今日。” 芝瑞道:“贵主子明断。” 贵妃懒懒一笑,“而我与她不同。我从来都知道真正的主子是谁。人不要时时都聪明,我阿玛打小教我,最大的聪明莫过于藏拙,借刀杀人比亲自动手高明,何必脏了自己的手。” 所以她永远不会落到宁妃那样的境地,若是家族与自己终究走到了必须舍弃一个的地步,她会毫不犹豫地舍弃自己的家族。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老话儿说得真是好极了。 贵妃哼了一声,“就算体顺堂又怎么样,便是住到又日新,都不碍事。皇后就算住在燕喜堂,也是名正言顺的主子娘娘。后宫之中从不缺一时的热闹,朝荣夕辱,朝生暮死皆是寻常。” 起风了,到底生冷。贵妃畏寒,不愿在外头站得太久,搭着婢子的手,旋身回暖阁去了,临了吩咐道:“挑个好日m.cOmIc5.cOM